如果咱们今天聊聊医生和患者的那回事儿,不得不从顾思安小时候说起。据说思安是在家里出生,妈妈一看是个女娃,顿时觉得心中一片苍凉,取名思安,寓意今后她可以生活安逸,平安顺遂。
那个初夏的早晨,顾思安陪着奶奶去村边卫生院输液,奶奶躺在床上,不时发出几声呻吟,阳光照在奶奶的脸上略泛红光。思安在床边院外和小伙伴们打打闹闹,偶尔瞥见蜷在床上的奶奶,心里闪过一丝不安,奶奶的肚子痛这几天反而越发严重了呢。
隔了两天爸爸告诉思安,奶奶在卫生院晕倒了,医生让亲属立马都过去。思安到的时候,床上的奶奶挣扎了几下,后面就不动了。卫生院顿时乱成一团。思安只看到医生拿着手电筒,走到奶奶身边,翻开眼皮照了照眼睛,又检查确定没有了呼吸和心跳,就让拉走办后事吧。思安在骚动的人群中被挤到了末端,只瞅到了生锈的输液架,上面还挂着一袋输了一半儿的输液瓶。
接着就是几天农村的经典葬礼,确是思安印象中第一次见证关于死亡的仪式。奶奶的遗体躺在大伯家的大厅,大妈小婶儿跪在前头哭,妈妈站在大门前掉眼泪。九岁的思安其实不太明白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她看着奶奶的身体一动不动的躺在竹床上,感觉那是睡着了。看到大家哭的厉害,她也不是的凑上前去哭了起来,越哭越起劲儿,感觉上气不接下气了,依稀中仿佛明白了奶奶真的是逝去了。亲戚好友一起吃饭,大伯还请了一个专业的人来哭丧,断断续续用哭腔描述了奶奶的一生。听着就是奶奶生前为母慈爱,为妻尊夫,平时为人真诚,是个好人。
在这个四面环水的小山村,高中以前思安从来没有在地图上找到过具体的定位,它和外界的联系就是船夫手划的一叶扁舟,大家可以偶尔去外面的小镇上购买生活用品,有一些蔬菜也可以拿到镇上去买。思安爷爷有三个儿子,她爸排行老二,但是却不讨喜。这里很闭塞,村民大多数还是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尤其是思安爷爷,大妈和小婶都有男孩,而思安和妈妈也一直不受整个家族的待见。爷爷喜欢大儿子,说大儿子能干,奶奶喜欢小儿子,说小儿子聪明。因为家里没有男丁,爸爸很多时候又在外面跑船,印象中妈妈总是受左邻右舍的欺负。
奶奶就这样从生活中消失了,有一天思安放学回来,发现家里的大门开着,穿过昏暗的客厅,她径直走进了厨房,还是没有发现妈妈。正当她刚转身准备离开,却听到灶台后传来若隐若无的抽泣声,思安探头看了一下,竟然是妈妈。她蹲坐在小凳子上,把头埋在臂弯里,约摸是听到了动静,仓促的擦了擦眼泪。
妈妈看着思安,“没事儿,做作业去!”
思安走近了妈妈,发现她的脸上还有淤青。她握紧了拳头,到底是谁欺负了妈妈?她回到堂屋的桌上拿出了课本,但是心里始终不能平静。她溜了出去,径直去找了邻居贾老太。那个老太太平常最喜欢嚼舌,她肯定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她到了贾老太门前,门槛旁对了一堆芦花鸡毛,桌上摆的是烧鸡公,老太太在吃饭。
“丫头,你这风风火火想干啥?”
思安一把按住她的饭碗,贾老太有些恼火,终于放下了筷子,咕哝道:
“你三爷爷家的儿子说他们家的棉花只剩下棉花托儿,不知道给谁捡去了,他们家地挨着你们家,所以说是你妈捡的,你妈着急想去找村长评理,刚好撞到那小子,结果推推搡搡就打起来了......“末了又加了一句,
“打架你妈肯定吃亏啊,但是那小子也讲不通道理。“
思安从邻居家回来,各种情绪不断涌上来。她觉得肚子里面的气体横冲直撞,简直坐不下来。于是她围着屋子前后走了三圈。想了很多,但是似乎也无济于事。最终她又走回了家,顺手拿起了碗舀了一勺玉米,准备喂一下回来找食儿的鸡。
她的环顾了一下,鸡群们都在不停的吃东西,突然她好像发现了什么,扔掉了手里的碗,跑到了贾老太家里。那堆芦花鸡毛呢?厨房没有,屋后也没有。她又一次坐在了门槛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只每天打鸣的芦花鸡再也没有回来。
少年思安成绩也是一般,喜欢玩儿,一般大的伙伴多数是男孩,在一起玩难免打打闹闹。但只要确定是必须得捍卫自己的打仗,她都一点不含糊,输了也不说一句软话。那时候思安感觉自己真的是随时随刻都处于战斗状态,以至于多年后和母亲一起做公交车,下车时有人无意踩了母亲的脚,思安都会跑出来和别人吵架。
隐忍的母亲给思安的教育更多还是隐忍,每次都是让她好好学习,她都听腻了。她太想离开家乡了,不过眼前的生活只要有妈妈在身边,似乎还是温暖的。
比如在那酷冷的寒冬,缩在有妈妈香味的被子里面,那里有太阳的味道。
又比如雷电交加的夜晚,看着大大小小接漏雨的盆,也仍然感激有一处可以躲避风雨的地方。
还有那心里的希望,爸爸还在做生意,他会定期带零食回来,妈妈会把家里积攒的买菜买粮的积蓄交给爸爸,让他再作为本钱,把生意做大,相信有一天他们一家就可以过上好一点的生活。
时间飞逝,思安也尽可能努力学习,那次初二的期中考试成绩还不错,她一路小跑回家,想让妈妈高兴一下。刚刚到家,就发现门口的被扔掉的录音机。那是爸爸去年过节买的,他只要一回家就会放流行歌曲。思安的心快速的沉了一下,进门发现爸爸在桌子旁边吃饭,还喝着酒。
思安放下了书包,目光找寻着妈妈。在里屋的床上,发现了妈妈,她还在哭。听妈妈断断续续的说,就是爸爸做生意不景气,血本无归,他还在外面喝酒逛舞厅。
思安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又回到客厅,看到了正在一边吃饭一边喝酒的爸爸,那个梳着油光的头发,有着微红细腻的皮肤的爸爸。再看看自己的妈妈,蜡黄的脸和充满血丝和泪水的眼睛,她扑到床上抱着妈妈放声大哭起来。
次日清晨,思安起来蹑手捏脚的做早饭,等她把饭端在妈妈的床头,她还是吃不下;妈妈坚持让她去上学,可能她觉得上学可能是唯一的希望。思安于是还是去了学校。
好不容易等到放学,思安跑着回家了,记忆中很多的伤心的故事都是放学的时候回家发现的,她竟然有种隐隐的不安。
妈妈——房子里面还回荡着我的声音,但是妈妈不见了。
她出门打工了,家里欠了很多债,爸爸也去不了外地了,就待在家里种地。
妈妈定期给思安写信。思安没有回信。那时候的梦时常都会见到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