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樵夫身着短衫,吴灵的到来并没有让他停下手中的斧头,“哼什么歌呢?这是那片大荒的地语方言?”
“这首歌是‘神曲’。”少年微微一笑,讳莫如深。
打死他他也不告诉樵夫他在哼小苹果。
小苹果,无论多少年都是广场舞大妈的日常标配,而广场舞作为夕阳红三大运动之首,吴灵同样准备把它在这八荒中发扬光大。
吴灵把背了一路的背篓缓缓卸在地上,从其中拿出一柄磨得光滑锃亮的斧头,缓缓在手中摩挲着。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樵夫挥斧、落斧。
这片荆棘丛旁的密林说是密林,实际上已经是没有几棵树了。
樵夫看起来没有多少肌肉,简单的动作却蕴含着庞大的力量感;看起来就是平平无奇的挥斧落斧,却折现出一股优美;而伐木声或刺耳或轻灵,当当声宛如乐曲。它们相互结合,把樵夫手中的苦力活玩成了高雅的艺术。
这些动作,看几次都看不厌啊。吴灵暗暗咂舌。
多么优美的动作!多么奇妙的韵律!吴灵一直觉着这么恐怖的民间高手就应该在马戏团的铁笼子里尽情挥洒汗水,把这蛮横的近乎不讲道理的技术展现的淋漓尽致。
或者在街头卖艺,所得的硬币也不是那些双脚踩灯泡、胸口碎大石之流可以比拟的。
吴灵当然不是为了来这儿学卖艺,那样的话还不如直接窝在家里从两个鸡蛋开始抛起。
之所以称呼樵夫为樵夫,是因为吴灵至今不知道他的真名姓。而他就是个樵夫,每天像普通樵夫一样挥汗如雨,不过吴灵自见他第一眼开始就觉得他与众不同。
第一次看到樵夫,是他唤灵失败的那一天冲去了天冥山,在当时还绿树成荫郁郁葱葱的林间,他看到了面沉如水的樵夫。
樵夫面前有一颗树。
他亲眼看着樵夫砍了数百斧。
那斧头看起来明明已经锈迹斑斑不堪再用,在他的手中却依旧锋利如初。
那树仅有中间细长的部分连接着上层的少许树干与下层的墩部。不仔细看的还以为树冠漂浮在了半空。
旁边还有无数树木被雕琢成了千奇百怪的形状。有各种各样的器物,有相貌各异的人类,还有不少灵兽,吴灵对它们的认知仅限于故事、传说和老人吓唬小孩的那套说辞。
吴灵那时叹了口气,虽说他没啥深仇大恨也不需要忍辱负重,但在这个实力至上的世界,力量还是最直接、有效的资本。
他还曾幻想着走出东荒,见识见识这个世界!
为各荒大能设计一下发型!
哪怕他成不了元灵师,成为元者的路看着也要断了,就算是强身健体也是聊胜于无啊。
更何况,这神乎其神的斧法似乎也可以应用到理发上!
不用多余的修剪,直接一斧横劈,削上两下,就是一头水灵灵的板寸。
这手法他都想好名字了,就叫“开天辟地”。
于是吴灵拜师了。
那时的樵夫并没有做出回答,他握着斧子的手有些僵硬地悬垂在半空,他转过头,对上了一双幽谭似的眸子。
两双眸子对视良久。
看吧看吧,吴灵腹诽,有本事就洞穿我穿越者的身份,看到我心灵深处隐藏的飞机大炮,网络电脑,理发推子。
樵夫吐出一口长气,似是在感叹吴灵的光棍。
“能吃得住苦的话,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子了。”
吴灵自动忽略了前半句,心中只是狂喜。
他不会知道,樵夫到底为什么收他做弟子。
樵夫不用看就知道他天生无灵。
因为那是来自同类者的共鸣给予他的自信与笃定。
从此,族中的天才们在灵院接受系统的培训,而吴灵也在天冥山有了第一位师父。
真正的亦师亦父。
会在吴灵疲惫不堪的时候把他掖到背篓里背下山,也会在他偷偷做烟卷“孝敬”他的时候猛抽他屁股。
吴灵到此刻终于放下了手中摩挲已久的斧子,开始“基本功”的训练。
每天的跑步练习他都在坚持,有时就当是茶余饭后的锻炼,虽然在家族外围的场地跑来跑去会招人指指点点。他主要是站了一会桩,打了几趟拳,拳是直来直去的拳,并无特殊之处,顶多有些热身之功,倒是那桩功却是有些与众不同——那是一个奇特的马步。
少年用足尖点地一起一伏,运气深浅不定,蜿若游龙。
大约三柱香过后,吴灵才喘着粗气放松了一会,就算是练习了六年,他也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而已。况且,这桩功是真的累,更何况还要分神运转内功的运行法门,这运行法门赫然是樵夫的手笔,在他这个阶段,说内功,更不如说是调息。
元者无灵,只能以元力寻迹巅峰,以通脉强达大能,以呼吸掠夺天地,以招式断人生机。
这就是元者和武师的根本区别,元者内外兼顾,因此在世长久。而武师,尤其是拳师,越是顶峰造极者,寿命越短。他们那拼命压榨了潜力的身体连挺过六十大关都是难题。
除了这配合调息的桩功,樵夫没有再教授吴灵任何拳架或者把式。
其余的,就是砍柴!
吴灵结束桩功,吐出一口浊气,拎起了一角的斧头,专门订造的斧头坚实而沉重,重量与半袋面粉相比也是不遑多让。他走向樵夫旁边的一棵树,开始模仿樵夫砍树。
与几年前一板一眼的模仿相比,少年已经开始努力抓住其中蕴含的那一丝神韵。
樵夫砍树,用的不仅是斧法,或削,或挑,或锤或凿,浓墨重彩的斧法在他的手下被极尽描摹,而那树却始终摇摇不坠。其中又夹杂着枪型、剑势甚至是玄之又玄的武意。他并不传授吴灵具体的武功路数,而是让吴灵自己在“耳濡目染”中融会贯通。
笑话,樵夫这种人物哪里会给吴灵传授什么“武功”,他要传就传元者专属的“元式”,当然现在的吴灵还远远达不到那个程度,不过也快了,或许就是一念之间——简单的武功在他眼里不过是过家家而已。
吴天已经是汗流狭背,扭胯、转肩源源不断——樵夫既是体谅他,也是循序渐进,,动作越来越快,幅度越来越大,吴灵虽是有些吃不消,但还是咬紧牙关,努力保持同步。
这对目力又是一个很大挑战,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对力道的控制——随着吴灵一个不注意,他斧下的树便倾倒在了地上,上面的“千疮百孔”历历在目。
吴灵叹了口气,随即扬起斧头,气势达到顶峰,积蓄许久的力量自手臂传到斧锋,伴随着一道寒光,被宣泄了力道的树干轰然炸裂。
木屑纷飞。
吴灵有些懊恼,樵夫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倒是看起来有些乐呵,他一挥手,自己面前的树也落在了地上,激起一大片扬尘。
四百斧了啊......有进步,樵夫脸上已经是按捺不住的笑意了。
他其实已经挥出了不下千斧,他砍树,至少千斧不倒。
以不砍倒树为乐的樵夫,这到真是奇怪。
“咳咳,”樵夫轻了轻嗓子,“一斧开天的精髓你领悟到了吗?”
斧的精髓,当然是一斧开天辟地,舍我其谁?
在吴灵原本的世界,就有盘古持斧开天辟地这一说。
“手持一斧,遇山开山,遇水断水,怒极之时一斧可撕裂天地,破灭星辰...”
吴灵举起手,打断了樵夫的口若悬河。
“我还是不明白啊,师父!”
樵夫的脸颊不见痕迹的抽了抽。
“总之,你就想象,想象着一方天地被你劈开,犁出一道鸿沟...”
“我懂了!”吴灵突然一蹦三尺高,“天地可以想象成一块肉球,一斧头下去就成了屁股!”
樵夫的脸颊终于控制不住的抽搐了起来。
他看着吴灵依旧清澈如水的眸子,看了看手中的斧头。
怎么这么想打死他呢。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话糙理不糙。
那这又算什么该死的意境?斩沟斧法?
“不,”吴灵似乎察觉到了樵夫的想法,缓缓坐下,带着一脸邪笑,
“这叫‘开天辟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