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如卿问道，“她给了你钱财让你监视着杨嫂吗？”
张娘子觉得这话听着甚是刺耳，不过她也确实是收下了蓝茗给的钱，“我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她是怎么给你解释这个故事的？”若蓝茗要张娘子去监视杨嫂，那定然要给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不然萧如卿相信张娘子也不会是那么随意就见钱眼开的人。
张娘子叹了口气，“刘姑娘也不容易。她说她几年前几经辗转找到了自己的姐姐，但因姐姐是从小被好好养在家中的，所以她同姐姐的关系并不好。”
这话说的倒是不假，萧如卿抬手示意张娘子继续。
“她说她后来尝试过联系姐姐，但姐姐因嫁入豪门婚姻并不幸福。且后来姐姐还知晓了她现在嫁给了大户人家走了姐姐的老路，姐姐恨她不争气所以对她一直是爱答不理的。”
萧如卿暗叹，柳皇后果然厉害，一番话没有一句骗人的。
张娘子接着说道，“刘姑娘说她现在年龄大了，想有个亲人在身边，但又不想打扰了姐姐的生活，所以让我时不时地写信告诉她老板最近过得怎么样以及一些日常小事。”
萧如卿问，“你没给杨嫂提起过吗？”
张娘子摇头，她不论怎么说也是收了蓝茗钱的，“我从未做过伤害老板的事，若非她的帮助，我又怎可能有现在这样的生活呢？”
萧如卿面前的茶喝完了，招手叫来小二又添了一壶，直接就着壶嘴喝了起来。看张娘子没再说话，萧如卿翘起二郎腿指了指楼梯，“杨嫂在二楼，让伙计领着你去吧。”
看着萧如卿那个二痞子似的架势，张娘子苦笑，“你还真是多一秒都懒得装。”
萧如卿微微笑了，“我在缅桑呆的够久了，也该让您认识一下真实的我。”
看着张娘子上楼的背影，萧如卿心想，你又怎知我是不是还在装呢？
照张娘子的说法，她并不知道蓝茗是柳皇后，她也不知道杨嫂是杨皇后。有可能是真的，但是终究太弱了一些。她把茶杯放在手里轻轻转了一圈，看着手里残留下的茶渍，嘴角淡淡翘起。
没多久，张娘子就从楼上下来了，看萧如卿依然坐在原处，张娘子问道，“你明日还来戈京吗？”
“去呀，当然去，您工钱还没给我呢。”脸上的笑容仿若她们之间依然只是单纯的老板与伙计。
等到张娘子走后萧如卿也上楼。敲了敲杨嫂的门，听到里面说道，“请进。”
推开门看到杨嫂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萧如卿吃了一惊，但也在意料范围之内，“您昨日才到，不在缅桑多留几日吗？”
杨嫂觉得这个问题更不可思议，瞟了萧如卿一眼，“留什么留，命都快没了。”
好像也有道理，但如此一来只怕以后见面的机会便更加少了，突然很有些舍不得。
“怎么，你舍不得我？”杨嫂本是随口一说，但却看见萧如卿表情有些僵硬不自在，皱起了眉头，“你不会是当真舍不得我吧。”
被人猜中了心事，萧如卿难得地有些局促，但局促过后又添了一丝恼怒，颇有些破罐破摔的态度，“是又怎么了。”
而后盘腿坐到了杨嫂的床上，杨嫂赶紧走过来想把她拽下去，“干什么！鞋都没脱往谁床上坐呢？”
使了不小的力气，却拽不动，萧如卿微嗔挣脱开杨嫂的手，“你又不睡这张床了我坐一下怎么了？”
杨嫂撒手，好笑道，“我今晚还在这里呢，这怎么还耍赖呢……”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咽下去了。
眼见萧如卿此刻是要同她死磕到底，杨嫂终是叹了口气，“你若在缅桑没什么事了，也可以同我回张掖去。”说完心想这次自己会不会又一时情急入了别人的套呢。
可萧如卿却拒绝了，闹归闹，萧如卿这个人一向很分得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
她舍不得杨嫂，从杨嫂身上她感受到了类似于戚莺飞却又同萧如清有些相似的情感。不过她不想再回张掖了，张掖于她而言已经没了什么用处，她想趁现在这个时间去一些别的地方。
不过她会送杨嫂回张掖的。
萧如卿从床上下来，帮着杨嫂收拾东西，“您打算什么时候走？”
杨嫂摸摸额头思考了片刻，“明日吧。”她虽说有时候反应不太敏锐，但她也不傻，经过昨天的事情后，自己身边可能出现了一些内鬼她心里是有数的。
杨嫂把衣服装进行囊中，她来此带的东西并不多，也没有带随身丫鬟嬷嬷。萧如卿之前见过的一直跟着她的那个嬷嬷本来是打算跟着杨嫂过来的，只不过杨嫂觉得她年龄大了，缅桑路途遥远怕太折腾，便没有把她带过来。
杨嫂虽说以前在宫里面过的是尊贵日子，前呼后拥，伺候她的人若是在如今缅桑这个酒楼里，只怕都装不下。但她也是从小过惯了苦日子的人，若有人疼爱能养尊处优自然很好，若是不能，她也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刚才张娘子在你之前来找我了。”东西大部分收的差不多了，杨嫂坐到桌子旁，示意萧如卿坐下。
顺着杨嫂的手势，萧如卿坐到了她的旁边，“今天张娘子听说了昨天晚上我们街头同人打架的事，她很担心您。”萧如卿并没有提张娘子的特殊身份。
杨嫂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萧如卿，萧如卿回以一笑。杨嫂叹了口气，“你同我说实话，她是不是在我身边也是另有身份别有意图的。”
萧如卿思考了一阵子，觉得这话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张娘子并无心去伤害您，不过……”
“不过，同你一样，若有一日真的到了绝境，为了保全自身也是有可能对我不利的，是吗？”杨嫂的眼中浓浓的怀疑，情感很是复杂，可是唯独没有伤心。
“您说的不错，”而后萧如卿好奇道，“您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难过。”若张娘子说的是真的，那杨嫂对张娘子是倾注了不少感情的，一年的陪伴定然不是虚情假意。
设身处地地想一下，萧如卿觉得如果是自己，只怕要被气到跳脚，不说要她好看也定然不会像杨嫂一样对自己的那段付出视若无睹。
杨嫂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微微折叠，“若我因为这么点事就去伤心，那我这辈子，只怕便不用活下来了。”
看着这样洒脱的杨嫂，萧如卿不自觉地有些伤心，人到底要经历过多少的悲痛和难过，才能对背叛不再敏感多思呢。
那天从杨嫂的住处出来后，萧如卿站到树下，咚咚咚锤了几下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个人好像现在看见树就觉得不太顺眼。
等了大约一秒，树上垂下一截黑发。萧如卿抬头，看到倒吊着的祭雨，一时受到了惊吓，后退两步。祭雨从树上翻下，皱眉看着一脸惊慌的萧如卿，“干什么。”
看样子倒像是有些生气了，萧如卿想不通，莫非他之前是在睡觉被吵醒了心情不好？那岂不是把保护杨嫂的事也给忘到脑后了？萧如卿也皱眉，“你干什么。”
祭雨眉头皱的更深，“我干什么了？”
“是啊，你今天都干什么了？”心想这什么态度，给谁甩脸色呢。
“……”看萧如卿似乎火气瞬间就暴涨了起来，祭雨有些不知所措，忍不住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什么了？
萧如卿又锤了两下那棵树，声音拔高了好几个度，“你今天干什么了？！”树叶沙沙作响，树干晃了好几下。
一旁的行人都扭头看向了这边。
祭雨的表情一下子由狰狞变成了无辜，他觉得自己腿有点软，强烈忍住了想跪的冲动。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见萧如卿发火，“我……我什么也没干啊。”
眼见着萧如卿的脸越来越黑，祭雨觉得自己一天老老实实干活怎么惹着她了，更委屈了。
萧如卿感到自己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深吸了一口气，“那你真得庆幸杨嫂没出什么事，”一想若有人趁机来袭击杨嫂，那岂不是要出大事了，“不然扒了你的皮！”
看行人再次盯了过来，萧如卿眯起眼睛一一瞪了回去。行人们赶紧把头扭到一旁，自发地绕过萧如卿这一片。
祭雨看萧如卿眼下一片乌青，凝神静听，“你是不是昨天晚上没睡觉？心跳有些快，而且也不稳，你这样容易猝死的。”
却没想到这么一番话更加触到了萧如卿的逆鳞，她阴森森地笑了起来，“哦，那看来你睡得很好咯。”
祭雨闭上了嘴。
萧如卿也听到了自己心跳有些紊乱，人果真不是铁打的，叹口气闭上眼睛，“明日杨嫂就要回张掖了，我们把她送回去。”
等了半天无人应答，萧如卿心里的怒火又有些控制不住，睁眼正打算嗷嗷两嗓子，却看到了祭雨眼里的忧伤。
萧如卿有些怔愣，“这是怎么了？”
祭雨的唇色不似之前那般鲜艳，但却依然凉薄，“我不能去祁连。”风吹起祭雨的长发，萧如卿似乎闻到了淡淡花香，那味道也和一年前她刚见到祭雨时不同。
萧如卿出神了，想了半天才想起她曾经说过，若祭雨再不踏入祁连地界，再不侵犯人类，她便许他三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