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蹲在地上,头顶是隐隐星河,模糊娇羞,脚下是黄土干涸。黑夜渐登,火烧一般的天边是太阳给予世界这一天最后的激情。
男孩一身黑衣,长发落在地上,轻声哄着编着辫子的漂亮小姑娘。
若此景定格,此生永恒,祭雨觉得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寂寞。
祭雨轻声说,“没有人觉得你是傻子,你怎么会是傻子呢。”
萧如卿抬头瞪了他一眼,祭雨又不敢说话了。
缓了一会,祭雨轻声说,“不同你说是怕你心里有负担。”
虽然他不说并不是这个原因,但他猜司莫是这个原因。
祭雨轻轻拍着萧如卿的背,这样的时光于他而言是从未有过的,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温柔也是从未有过的,哪怕对着曾经心爱的人,他也不曾给过如此的温暖。
祭雨柔声说道,“你不是墨脱,你不是任何人,你只是你自己,不用去考虑那些。”
萧如卿盯着祭雨落在地上的头发,那漆黑的长发上似乎有着盈盈光芒,她看见一个小蚂蚁从他的头发边绕过。
“可若我只是我,我身边又怎么会出现司莫,胡月还有你呢。”萧如卿喝多了,但也并不傻。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若我是墨脱,我还挺开心的,我很喜欢她。”
祭雨跟着站起,摇了摇头,扶住萧如卿。却没想到萧如卿直接栽到地上,睡过去了。
祭雨把萧如卿抱到床上,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夜色沉沉,他就静静坐着,心里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祭雨施了个昏睡诀,亮光闪过,萧如卿的呼吸更加均匀绵长。屋外是干涩的风在轻轻敲打着那层窗户薄膜,沙沙作响。
闭上眼睛,祭雨听着这世界上人们耳中的万籁寂静,嘈杂繁冗,缓缓开口。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自己一个人,你还没跟在他们身边,我在想,怎么会有那么绚丽的光芒……”
很久以前,山间有一座水神庙。人世蹉跎,水神早已不见踪迹,羽化消逝。但依然有很多人来水神庙求雨烧香,人们发现只要虔心求拜,便一定会心愿达成。
数万年过去,水神庙的香火越来越旺,人们求取的不再仅限于雨水,还有婚姻生子,平安康乐,人们在庙里流下过很多泪水,也收获了更多安定和喜悦。
而在这万年时光里,由人们的记挂和忧虑形成了一缕飘荡在庙中的神思,无形无影,护佑着一方水土,一方百姓。
如此又是几万年过去,世人皆知,水神庙神仙有灵,来来往往的信男善女多了起来。出于各种目的,来此山的妖也渐渐增多,但他们大多进不到庙中,能进来的也都有去无回。
直到有一次,那个和人在山里打野战后喜欢描眉的女妖,穿着露出大片皮肤的皮草,画着浓艳的妆容,领着大批妖怪进攻寺庙,并立誓十天之内定要拿下水神庙。
当时一片混乱,那环绕在水神庙附近的神思尽心守护着这孕育出它的地方,可妖又实在是来势汹汹,两方纠缠混战了数天。
在那抹神思仅有的清浅记忆里,它只记得众妖攻向它的七彩妖光和那个女妖雪白臂膀上红色的妖纹,妖娆幻灭。
那本就很浅薄的神思逐渐筋疲力尽,在它即将被打散时,有人救了它。
它记得那个人身穿白色的狐裘,嘈杂的吼叫声中,他的出现仿佛给世界带来了清净与沉稳。他从大片妖群中缓缓走过时,那些沾黏在树叶上,沤嵌在泥土里的血液都被冰冻了起来。
领头的女妖很不满,可她活了那么多年也有自知之明,既然河妖洛浊出手了,这水神庙就不再是她动的了的了。
她心中愤懑不平,离开前,看向洛浊的最后一眼里是无限的恼怒。
神思记得最后它沉浸在冰凉的河水里,耳边没了人声呢喃,更没了妖叫嘶吼,只有叮咚水流。它还隐隐觉得,似乎有人在它身边洒下了什么散发出芬芳香味的东西。
如此不知道过了多少年,风花雪雨,春夏秋寒,河面上的冰层化了又结,裂了又圆。
它睁开眼睛,看见了头顶的苍穹碧蓝,一尾鱼从它身边游过。
它从水里站起,看到水中倒映出的一个黑发青年,冷风吹过,周围的草摇摆晃荡。远处的山峰上有着皑皑白雪。
它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自己是谁,但它却对些微片段有着很强烈的记忆。
一阵风吹过,原本还在缓慢流动着的水面结起了冰,有小小雪花在冰河上飘落。
结着冰的水一直到了它的脚下,停住,徒留它周围的河水还在泛起涟漪。河面上升起一层薄雾。
雾中出现一个黑影,它看到他身穿大衣,长发披散,手里似是拿着什么东西。
来人正是洛浊。
洛浊走到它身前,只是静静看着,并没有说话。他手里握着的,是一束红色花朵,细长的花瓣卷曲开放,它并不认得,那是冥界的彼岸花。
洛浊把花放到它手里,用妖法变出了一套衣服,递给它,转身就准备离开。
它看着洛浊的背影,不懂洛浊的用意是何,从水中踩到冰上,奔跑起来,向洛浊而去。
洛浊听到身后动静,站在原地,回头看向它。
它看到洛浊眼中的淡漠无情,奔跑的脚步停了下来。洛浊挥手,冰上的雾气渐渐淡去。
它听到洛浊说,“你本是一抹思想,无形无具,既然盘旋在水神庙附近,同我便算是有缘,我助你一番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今后的日子,造化全在你自己。”
它急急开口,“可我叫什么呢?”声音里是干涩与沙哑。
洛浊听着淡淡河水声,“谁家祭水神,更著和风雨,你便叫祭雨吧。”
祭雨的诞生过程使得他对人的情感很容易产生共鸣,深夜躺在床上,听到人的祈祷和悼念,他依然会尽自己的力量去达成他们一些细微的愿望。
他时常会觉得寂寞,无人陪伴,他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如此。
直到某一天,他坐在山头水神庙的房顶,再次见到了那个女妖,只不过这次,女妖没有和别人打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