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如卿缓缓开口,“你既然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那我猜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祭雨眼中带了怒气,他太知道她的脾气了。
“若你不能让我满意,你便只能得到死了的我。”一边说一边将匕首拿的离自己又近了几分。
祭雨抬手示意她停下,“你想怎么满意。”
“从北麓族人身上出去,不再妖化吞噬他们。”萧如卿话虽轻,但手上的力度却丝毫未减。
祭雨红唇扬起,“这有何难,你在我手上,北麓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任何作用。”
萧如卿也笑起来,那笑容比祭雨更加张扬,“我还要你永远不得踏入祁连地界,永远不得侵犯人类。”
看着这样的萧如卿,祭雨有一瞬间的怔愣。
好像这么多年过去了,沧海桑田,他早已不是曾经的他,而她还是那个爱笑的人,她依然可以肆意地给他下命令。
无论何时,无论对错,更无论强弱。
一股火气莫名冲上祭雨的心头,他黑发扬起,眼中发红,“我若不同意呢?”
萧如卿手上的匕首贴得更近,一些血珠顺着匕首流到她的衣服上,白色羽毛上沾染了红色,像是一朵朵梅花绽放。
祭雨眼中的红意褪去,闪过惊慌,他背过身,像是在和自己做斗争。
良久,那些血就这么一点一滴地落下,滴答,滴答。
祭雨转过身,“我若答应你,你又能给我什么呢。”
萧如卿抬眼看着红唇似血的祭雨,许下了一个此后多年,每每想起便会觉得像是被蛊惑一般的承诺。
(我也被蛊惑了,原本没想着会这样的,我一边写一边听着杰伦的《夜曲》,被杰伦蛊惑)
“我给你三年我的时光。”
天边响起惊雷,闪电闪烁其间,大雨倾盆而下。
在阳光里,在万千雨水里,祭雨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湿腻潮冷,他却浑然不在意。
他盯着站在不远处的萧如卿,法术遮挡在她头顶,她衣服上的羽毛还在随风摇摆。
一只乌鸦落在屋顶,黑色的翅膀翻起一些枯叶,坠落的途中便被卷成粉末。
广天一夜,暖如血,长风千万叶。
后来,祭雨问如卿,为何只是要一个不再控制北麓,而非让北麓不再骚扰大冕。
如卿当时看着中原的方向,答,“人类的生命或许在你眼里不值一提,但他们的力量你却不能否认。”
边关有杨将军,东京有谭将军,有萧繁国,无论何时,她对他们都有着绝对的信心。
事实也确实如此,失去祭雨辅助的北麓族长依然放不下心中对中原的渴望。
长在马背上的民族,强健壮硕。
生在东京城的士兵,侠骨丹心。
鲜血暖土,铁骑嘶鸣,那些为战争奉献出时光,精力,生命的人,都是这片土地上的英雄。
无论何方,无论谁人。
北麓最终并没有能敲开大冕的国门,大冕也没能把北麓给斩杀在祁连脚下。
只不过那时,萧如卿已经在祁连山的另一边很远了。
她听说这个消息时,正在沙漠边的小镇地摊上吃一串葡萄。
祭雨在边上看着编着辫子,身穿艳丽纱纺衣服嗦葡萄的女孩,心里想,她以前是这个样子的吗?怎么好像不是呢?
萧如卿扭头看到祭雨眼里的质疑时,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祭雨托着腮,“我是不是劫错人了呢?”
萧如卿吐出葡萄籽,“后悔了?”顺手接过祭雨递给她的另一串葡萄。
盘绕在祭雨侧脸的妖纹被他用法术隐起,看起来倒是更加无辜了。
几个月前,萧如卿在那片金黄草丛中的小屋里,正准备给家人写信报个平安时,魏昭凌一行人来了。
平时都是萧如卿在屋里,祭雨在屋顶或是院里坐着,看见魏昭凌,萧如卿走出门外,让祭雨进屋。
祭雨心中略有不甘,但还是照做了。
魏昭凌前前后后检查了萧如卿一遍,看她无甚大碍,舒了口气。他眼中的红血丝很多,胡子拉碴面容憔悴。
想来已经许久没有睡个好觉。
魏昭凌并不是没有看到刚才坐在院子里的祭雨,他也大致明白可能发生的事情。
在众人之前,当着杨将军和萧如枫的面,萧如卿行大礼跪下,“还望太子殿下能帮我照顾好我爹我娘和祖父,如卿此生无以为报,他日愿为太子上刀山下火海,当牛做马绝无怨言。”
这是她这辈子第二次行如此大礼拜他,第一次是因安息香说错了话,求他饶过家人,勿责怪旁人。
第二次是求他帮忙照顾家人。
第一次魏昭凌不愿受她一拜,一拜一跪斩断了两人数年的交情。
这一次,魏昭凌受了。
他问,“此生可还有机会再见?”
她答,“三年后当归。”
他点头,“我在京城等你。”
三年而已,三年过后,悬灵阁的彼岸花都还未谢,又算得了什么呢。
最初的时候,萧如卿其实很担心,因为祭雨给人的感觉,太过于阴冷。
加上他曾和北麓族定下了那样的契约,更别说,他靠吸食人的魂魄而活,虽然这是胡月说的。
那时萧如卿对祭雨很提防,也很谨慎。
虽然她许给祭雨三年,但她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更不知道应该干什么。
有一天吃饭的时候,祭雨挥手在半空中悬出地图,“你想去哪。”
萧如卿一边吃一边心里感慨,祭雨虽从不吃人食用的食物,但做饭倒是不错。
看着空中地图的中心,中原,那是她的家。许是瞧出来了萧如卿正盯着哪里,祭雨红唇微启,“中原我去不了。”
萧如卿没问为何,但其实她并没有打算去中原,她指了指地图的最边界,那是比祁连山还要远的地方。
祭雨点头,想起了曾经的一些往事,似乎注定了,他这辈子,可去之地越来越少,他的空间,离那繁华之地越来越远。
后来两人在途中,萧如卿一直在留意,祭雨到底靠食用什么活着。慢慢发现,每次下雨,祭雨都必然会独自外出。
她以为他依然在吃人,但却并没有发现明显的证据。
直到有一次,又是乌云满天,鸟虫低飞,没多久下起了瓢泼大雨,祭雨再次孤身出门。
萧如卿悄悄跟着他离开驿站,可她并未找到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