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地府,彼岸花开,一身穿华服的男子站在忘川河的岸边,漆黑的衣上锈满繁杂的花纹,面具遮住他的上半张脸。
他看着忘川水中缓缓行走着的一个幽魂,叹了口气。
从幽魂隐约透明的轮廓可以看出这是个女人,此女子来到此处已经八百年。八百年里她不喝孟婆汤,不与人沟通,也不转世投胎,就这么行走在任何生命都不敢踏足的忘川水里。
她来的那年,正是彼岸花开的时候,忘川河的彼岸花花期一千年,如今正荼蘼地开放着。
男子低沉地开口,是万年的沧桑,“你如此不眠不休,忘川河已经被你淌了数千遍,你在这终究是找不到你的答案。”
河里的厉鬼啃咬着女子的魂魄,她却好像感受不到丝毫痛苦。
男子再次开口,“你从人间来,总还是要到人间去的。”
回人间去?她要回去做什么呢?她同人彼此憎恶,她在人间没有家,没有亲人,她什么也没有。
人间一年,冥界百年,如今人界也才过去了八年而已。
她摇了摇头,继续在河里缓缓走着。
而这一切都要从人间的一场妖变说起。
宣德二十年,大冕碰上了百年一遇的涝灾。
黄河水位一再上涨,原本镇于黄河之中的河妖镇不住了,决了堤的黄河水还顺带着淹了城中的镇妖塔。
自此,在河妖的带领下,那些之前数百年间因虐杀人类而被封于铁塔的妖孽重现,而原本大隐隐于市过着平凡生活的妖也不得不做出选择。
他们要么加入生灵涂炭的队伍,饮血吃肉烧杀抢夺,要么被同类驱逐追杀。
当然,这其中不乏很多压抑多年,如今终于得偿所愿,自愿加入的妖,还有很多放弃了人身,躲入深山只求自保的妖。
人间大乱,不少人走在路上就被妖突袭吃掉,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象征异象的红月每天准时挂上云梢,粮食庄稼颗粒无收,普通百姓不远万里从家乡逃荒至别地只为勉强裹腹。
最初这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人类社会的彼此交流帮助,人们开始抱团取暖,共克时艰。
曾经被隔壁老王偷了自家夫人的老李也和老王合作着躲过不少死劫。
然而过了十几年后情况还是没有好转,没有人知道那个河妖在何处,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也没有人知道是否他真的存在。
年岁不好还遇上了旱灾,数月无雨。
后来更残酷的情形出现了,不止妖吃人,人也开始吃人。人类文明迅速倒退,老李偷走了隔壁老王家刚生的小王,隔壁老王掳走了老李家刚出门挖野菜的小李。
但神奇的是,两家虽隔着偷妻之仇,杀子之仇,却还能协同着打些小怪一起吃一顿烧烤。
杀急了眼时,老李对在他困顿时给过他一碗桃花粥的街南口大娘下了手,大娘死后老李才知这位大娘是个桃花妖,而且除了熬汤时可以放点提味,桃花妖并不能裹腹。
家家户户屋外的篱笆屋上穿满了一个个死去的婴儿和妖身,风干而食,此称为干货,谁家的干货更多谁就能有更好的生活以及更大的话语权。
为了避免干货被偷,每家每户甚至还研制出了独创的自家毒药和解药,洒在刚制作的人干或妖干身上,第二天一查看发现篱笆外又躺了几个新上钩的猎物,倒也是一石二鸟。
再过些年头,老李和老王的夫人都不在了,不论人妖,不论老少,不论胖瘦,肚子饿久了,对枕边人下嘴并不是稀奇事。
久而久之,这成了个以杀戮定地位的时代。
粮食虽然稀缺,但同时也多了不少大大小小的除妖师。
有一些是世代家传的事业,有真本事,却也正是因为有真本领,成为了妖的头号目标,生存艰难,全部投奔皇室。
有一些则是半路出家,腰上别了个葫芦,胡须蓄了老长。用屠杀时手上粘的血在上茅厕用的手纸上随便画两笔充当符纸,一些人家就好似遇到了救命神仙,心甘情愿地被骗吃骗喝。
没有良知,没有慈悲,苟延残喘地只求多活一日,再多活一日。但也总有那么一些例外人家,他们祖上积德,家底殷厚,靠着老祖宗积累下的家境尚能做到不丢颜面、理智人性地自给自足。
东京城内的萧家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