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尘大和尚从小就生长在佛光环绕之下，念了这么多年的佛，自然对时间的一切阴暗字眼很是敏感，而盗门则是九州上修仙门派中最忌惮的一个门派，说盗门是邪派也称不上，要把盗门定义成魔门也不合理，总而言之盗门的存在就像所有修行者心中的一块心病一样，让人又疼又痒。
寂尘的呼声打破了众人平静的场面，凤舞悠悠然走到寂尘的身旁彼岸无花，人畜无害的露出小白牙笑道：“大和尚，其实呢，我就是盗门现在的掌门，怎么样，我说你当初没有看错人吧？”
寂尘楞了半晌，没有去搭理凤舞，反而是盯了司竹空很久，奈何司竹空老练的点头回应让寂尘相信凤舞不是在说风凉话。
“司竹空这个名字已经用了很多年了，如今既然回到了十万大山，我便依然是司马连空，还是这里舒服，不用再担心干什么事都被上面盯着了。”
凤舞有些不明白，但她知道以司马连空的性格，肯定对盗门掌门的这个虚名不感兴趣，再说现在盗门加上小蘑菇和小妖孽也才不过四个人，就算当了掌门也风光不到哪儿去，凤舞上管不了师叔，下使唤不动俩小家伙，简直就是一个空壳子掌门。
“盗门之命如雷贯耳，只是你这个掌门实力有些不够看？这里是十万大山，听说这里的修行者可比九州上的强大的多，我怕你刚把盗门的大旗立起来，转眼之间就会被那这里的修行者找上门来！”寂尘白了凤舞一眼，他与凤舞相处的时间虽然短，但他对于凤舞的性格，也有一些了解，如果除去凤舞身上的那些奇奇怪怪功效的宝贝，凤舞只能算是修为平平，一旦动起手来凤舞不使出盗门的那些宝贝恐怕是招架不住的，所以他很担心将来他们以什么在十万大山立脚。
听到寂尘的话，凤舞神秘的点了点头，看着寂尘那浓密的剑眉，认真的说道：“你看看你现在孤家寡人没有组织没有温暖多可怜，虽然我们盗门只有三四人，但是却囊括了男女老少，如果再加一个威武高大的大和尚的话，那就更完美了！怎么样？只要成为我伟大盗门的一份子，以后可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啊！如果你感觉我这个掌门太弱的话，那好，我把这掌门让给你怎么样！”
凤舞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这么诚心诚意的拉一个人上贼船，甚至还不惜牺牲肉体，两只柔若无骨的小手紧紧的拉着寂尘的胳膊，铁定了心要将一心向佛的大和尚拉进盗门。
寂尘猛的甩开了凤舞的手，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紧张的看着面前的众人。现在他还没上贼船就已经感觉自己已经洗不清了。
“算……算了吧，小僧可是修佛出身，加入盗门有违佛祖教诲。如果此事要是传了出去的话，小僧就没脸再阪依我佛了，不行，实在是太不值了。”
寂尘不停的推却，直接席地而坐念起经咒，誓死不加入盗门。
凤舞无奈围着寂尘转了几圈，然后看了司马连空一眼。
“寂尘说的对，盗门虽然人数一向不多，然而名声却相当大，九州之上也就罢了，如今既然回到了十万大山就不能再引人注目，我看不如先改一下宗门的名字，这样也好行走十万大山，将来也可以免去许多麻烦。”
一旁的叶掌门实在是插不上话，只点头点头再点头。
“十万大山啊……司马兄既然曾经在这里生活过，那我就不去投靠别人了，说实话，我这次从九州冒险进入十万大山无疑是想为叶家的将来找点出路，九州毕竟是仙界仙人的遗泽，千百年来我们这些非嫡系之人想要出头实在是难于登天，这次能遇到司马兄实在是我等的福分，日后这些弟子们就交给司马兄和凤舞师侄了！”
司马连空看了叶掌门一眼，竟然是毫不意外的点了点头，随手将桌上的茶杯端放在嘴边，轻抿一口说道：“凤舞是盗门的掌门，理应一切事情由她做主，纳入新门徒什么的，我都没有意见。”
司马连空的意思凤舞已经明白，说白了今天碰到叶掌门带着他的这些藏剑山庄弟子就是一个机会，虽然她不知道十万大山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但对于一心投靠的藏剑山庄一杆弟子凤舞还是很乐意接受的，多些人盗门也就多些规模，将来办事打架都方便。
凤舞暗暗思索着，片刻之后，抬头说道：“门派新名字自然不可能与盗门有一丁点的联系，免得引起他人的怀疑。我有个提议，不如新门派叫做天香楼！”
“天香楼？”
司马连空眼皮猛的跳动了几下，嘴里念叨着这个听起来极其富有红尘味儿的名字，随后看了看叶掌门与寂尘两人。
“这……哈哈，好名字，凤舞师侄取的这个名字果然跟盗门相差甚远，将来用这样的名头肯定没人会将我们与盗门联系到一起。”
叶掌门不住的点头，其实司马连空与念经的寂尘都开始面面相觑了，奈何叶掌门这话已经说出来，介于凤舞是掌门更是一言九鼎，这名字也就算定下来了。
司马连空面前的点了点头，叶掌门为了不再尴尬于是站起身对着凤舞在场的众人说道：“好，既然凤舞已经有了决定，那我与弟子们今后就是天香楼的成员了，既然大局已定，我也该回去跟弟子们交代一下了。”
……
看着叶掌门的背影，凤舞疑惑的看了身旁的司马连空一眼，随后问道：“师叔你说我们叛出太一道门后才无奈进了十万大山，可是藏剑山庄这些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仙人遗泽又是什么说法？”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些，寂尘，你在小禅寺修行这么多年，可曾见到过真佛现世？”司马连竹没有直接回答凤舞的问题，而是反问起同样一脸迷惑的寂尘来。
佛祖自然是小禅寺等修佛弟子们的鼻祖，也是和上界仙人同一层次的存在，修行者飞升成仙，修佛者则涅槃成佛，然而佛在修行者眼里一直是小众流派，完全不能与修仙相提并论。
如果说修佛的断绝自我欲望是扼杀自我以融天道的话，那修仙则是一声都在放大自己本神的欲望，然后去一个个战胜，逃避与迎战，人们自然会选择后者，所以修佛就成了小众流派。
寂尘低头想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了一句很不确定的话：“似乎没有。”
“没有就对了。”
“为什么？”凤舞替寂尘问了一句。
“因为佛祖已经死了。”
“为什么？”还是凤舞发问。
“因为有生皆苦。”司马连空突然很想笑，他没忍住，也没打算去估计寂尘的感受，于是大声笑着说了出来。
“于是他死了？”凤舞也有种想笑的冲动，可是佛为什么会死，以前的那个世界为什么还有佛的信徒，凤舞明白有生皆苦的意思，正是这四个字让她想起了另外四个字，众生皆佛。
“有生皆苦，众生皆佛。于是那些仙人很讨厌真正的佛祖，他们把佛祖杀了，然后他们便成了佛？”
“我佛慈悲，仙人亦善，岂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小僧不信！”寂尘瞪了一眼凤舞，努力使自己安定下来，心中默默念起大悲咒，抚平心里的浮躁。
司马连空收住笑声，一口气将茶碗里的水全喝了下去，甚至将几片泡涨了的茶叶也喝进嘴里使劲儿嚼了起来：“有生皆苦不是有生皆苦，而是有生皆苦，佛祖自杀了。”
司马连空没有负责解释三个有生皆苦到底是什么生与什么苦，佛祖自杀了，于是就不苦了。
凤舞瞬间明白了，原来佛祖就算修炼到仙人一个高度也没想明白，或者说已经想明白了，所以他放弃了继续无欲无求的活下去，无视时间的存活已经没有意义，他不能像真正修仙者一样开心玩耍，于是他抑郁进了死胡同，自杀真是太讽刺了。
绝望了，又想通了。
不断重复的痛苦，结局在哪里？世上哪里有永恒的快乐？连佛都是哀伤的，不如一切化作虚无。
“无”，是领悟到的一个新境界。
但佛祖又犯错了，错在他太过自负，自己想通了结局，自己陷入无的境地，却要全人类和他一起领悟结局，都陷入虚无。
所以自杀是他最好的选择。
寂尘想了很久，甚至他坐在原地将所有佛祖留下来的经书都默念了一遍，可是一想到佛祖已经自杀的结局他就有种被骗了的感觉，真如司马连空所说的那样，修佛是被佛祖带进的一条光明正大的绝路。
寂尘睁开眼睛，仔细的盯着凤舞的后背看了很长一段时间，佛祖的世界里居然没有女人，若男为阳，女为阴，孤阳不生的修行到最后肯定只有覆灭的结局，这是他现在想到的问题，修佛果然是条歧路！
“大和尚，你怎么这样看着人家，怪不好意思的。”正在下棋的凤舞扭过身，发现寂尘正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身上看，这种反常的目光可能是思想改变的征兆，凤舞很欣慰，大和尚终于要上贼船了，这么一瞬间她再看向师叔摆下的棋盘，她终于看出点名堂了。
两幅棋子，一张棋盘，棋子黑白分明，棋盘两端人各执一色，黑子落盘，白棋围之，博弈本身就是一种痛苦，被围的时候是煎熬，吃了对手的棋子其实也是煎熬，最苦的是棋盘上白色棋子多于黑色，将这种煎熬只有棋子本身才能感受到。
“佛祖自杀前想了很多，不过他做的却不多，只是为还活着的人们做了一张棋盘，于是黑白两色开始争夺棋盘上的小格子，佛祖的大慈悲也变成了大罪恶，棋盘上自此有了妖魔，佛祖死了，他便想让这幸福的世界跟着他去死。”
寂尘抢过凤舞将要落下的一颗黑子握在手心，凤舞与司马连空也停了下来，细细的品味着这句话。
不得不说寂尘的悟性非常高，能将佛祖的死接受并推理出棋盘之说，能让见多识广的司马连空也陷入沉思，凤舞都有些相信了这个世界着了魔。
棋盘只有一个，下棋的人也不可能是她，如果九州是棋盘，那么他们已经跳出棋盘。如果十万大山是棋盘，他们还没进入棋盘，九州是先人遗泽，而十万大山却不是上界仙人想伸手就伸手的地方，所以这张棋盘应该是十万大山，进入了十万大山，就算是那些飞升仙人也得按规矩一步步来下棋了。
“世上的问题，一般是两类，一类是吃不饱饿出来的，一类是吃饱了撑出来的。这个棋盘问题就是吃饱了撑出来的那一类。我们都是吃饱了撑的。我们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吗，哪里来的有生皆苦。”
凤舞又落下一枚黑子，完全不担心输赢，这只不过是消遣的一盘棋，何必那么认真。
寂尘攥着黑子沉默了一下，裂开嘴将黑子递给凤舞，干净利索的说道：“我愿意加入天香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