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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这里水溶和梅世清相对吟诗作曲,远处黛玉带着紫鹃等人已经采了一篮子野菊花,白的黄色居多,也有紫色的。紫鹃在后面提着篮子,黛玉直起身来,用手自己往后捶打着腰背。

“姑娘,只顾着采了,这里有块青石,不如就坐下歇歇吧。”紫鹃拿了帕子上前给黛玉拭了拭额角细细的汗滴,虽然已是初秋,但仍然有些热,何况黛玉又忙活了这一阵子。

“好吧。”黛玉一边答应着,一边往青石上坐去,紫鹃忙把帕子给黛玉垫上。然后放下花篮子,给黛玉敲打着肩背。

黛玉笑道:“倒是你有心了,叫小丫头来就是了,你也到那边坐坐歇歇吧。”

“我不累,姑娘身子原是虚弱,昨晚儿上史大姑娘来了,姑娘自然是又没好好睡,我睡在外边,就听见她叽叽呱呱的说话了。”

“云儿小孩子脾气,向来是这样的,况她也没什么坏心,又是外祖母的亲戚,原也与我有着血脉相连的。如何能多嫌了她?”黛玉淡淡的说道。

“其实姑娘大可以让老太太给史大姑娘另安排房间睡。反正那府里又不少这几间房舍,姑娘很不必受这份儿罪的。”

“罢了,这原也是老太太一片心意罢了,她怕我一个人孤单寂寞,云丫头又爱说笑,所以总叫她陪我。”

“姑娘是善良人,自然这样想,老太太原也是真心疼姑娘,可是史大姑娘的心里怎么想的,就不好说了。”

“能怎样想?不过都是孩子家罢了。你这丫头倒是认真了。”

“她每回来,总要显摆她那明晃晃的金麒麟,谁知道是什么原因呢。”

“凭她什么缘故,总与我无关。”黛玉淡淡的笑道,“你可是疯魔了,说了这些没用的话。”

“姑娘的话没错,索性咱们今儿出来了,就在王府里多住一会子,我觉得,每回姑娘来听雨轩小住,总能睡得安稳,饭进得也香。”紫鹃忽然笑道。

“今儿来了还没见到姨母,倒是要住下的好,先打发人回去说一声吧。”

“哎,我就去。”紫鹃一边整理好了黛玉的发辫衣服,说道,“姑娘就去那边亭子里喝口茶吧。”

“好。”

黛玉与紫鹃回到亭子里,早有丫头到了温温的菊花茶来,黛玉喝了半盏。

水溶笑道:“妹妹这回来了,总该住些日子,母妃今儿还没见妹妹呢。”

“我原也是这样想的,只还要留下琴妹妹才好。”

“我当然要留下,今儿说什么也要跟林姐姐住一起呢。”宝琴正在同天榆说话,听见黛玉的话,忙忙的跑过来笑道。

“正是这样呢,今儿你若是想走也不能的。”黛玉拉过宝琴,二人肩并肩站在一起,似乎是把天下绝色都收到了一起来。

“既是这样,叫她们把听雨轩的暖阁收拾出来,给琴姑娘住吧。”水溶对这边上的一个丫头说道。

丫头答应了一声,便下去安排去了。

大家接着玩,水溶有带着几人把后花园子的几处精致都逛了逛,唯独没去听雨轩附近。

梅家兄弟都说北静王府上的园子与众不同,没有那些繁华颓靡,尽是风雅天然意趣,真是少见的好园子。

天色已晚,王太妃和王妃都回来了,知道梅家兄妹在此,黛玉又来了,便很是高兴,又张罗着大家一起吃饭晚饭,才许梅家的兄弟回家。

初秋的天气,白日时晴空万里,到了傍晚,天却阴起来,浓浓的湿气压来,似乎马上就会下雨。

太妃和王妃二人外出,自然是十分劳累的,黛玉和宝琴也玩了一天,早就累了。

于是王妃叫大家各自回房歇息,明儿娘们儿在一起说说话。

黛玉和宝琴的奶妈子丫头等人便都跟着王府的丫头去了听雨轩。

早有下人备好了洗澡水,黛玉宝琴二人一起洗浴了,换了睡觉的衣裳,奶妈子便请各自睡下吧。骗黛玉此时还不困,宝琴也很精神,二人便都在窗前的榻上歪着说话,叫奶妈子先去歇着了,只留紫鹃和宝琴的丫头紫弦在边上伺候。

不知何时,外边飘起了小雨,凉丝丝的,带着一点泥土的芬芳,透过霞影纱飘进屋子里。

“姐姐,听说你住在那荣国府里,并不舒心,可是真的?”

“妹妹好一个痴人,人生在世,就算自己家里,也不能事事顺心的,原来我们在扬州的时候,爹娘和睦,家里一片祥和,但也总有一些不开心的事情,那些烦人的官员或者太太们总时常来家里,弄的母亲天天伤透了脑筋,就算不说这些,也原有其他的烦恼,早时因为没有弟弟,母亲不知暗暗的流了多少泪,如今有了弟弟,母亲又没有了,连古人都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何况你我?”黛玉手中缴着帕子,淡淡的说道。

“姐姐这话很是,原来我以为,只有我从小没了娘亲,只跟着爹爹东奔西走颠沛流离最是苦的,如今在梅家住着,才知道各人都有各人的苦恼罢了。”宝琴的声音也有些落寞,叫人不敢相信这话出自一个孩子之口。

紫鹃在边上笑道:“二位姑娘这话虽然听着叫人伤感,但道理却是很对的,就说咱们府上的太太老太太,如今都是诰命老封君了,还有不顺心的事情呢。”

“姐姐这话很是。”宝琴也见到了大家子里的你争我夺,只淡淡的笑道。

“你听,外边的雨好像大了。”黛玉直指窗外说道。

宝琴侧耳细听,果然听见外边刷刷的声音,正是雨点儿打到外边荷塘之中荷叶上的声音,点点滴滴的,让这凉爽的秋夜更加迷人。

黛玉和宝琴都不说话,只静静的听着雨声,一时炕几上的淡茶凉了,紫鹃端下去,换了热热的银耳莲子粥来,请二人趁热吃一点。

宝琴和黛玉二人各端了青瓷碧釉描金的盖碗来,一边吃着,一边思索。

半晌,宝琴笑道:“林姐姐,我有了一首词,说出来,你别笑我。”

“好,快念出来听听。”黛玉吃了半碗,便放下去。

宝琴依旧拿着银汤匙,轻轻的念来,却是一曲《临江仙》:

凄凉秋雨花溅玉,

茜窗渐冷轻纱。

沉云滚滚天已灰。

残芳遍地,

寂寞相思倚。

白玉堂前倾私语,

痴请空为凄凄。

如梦尘缘俱远去。

残菊病酒,

憔悴有谁知。

“好的很,我却不能的。”黛玉一边笑道。

“林姐姐凡事都好,只这一点叫人可恨,都知道你才华横溢,唯独时时小心,从不露才,咱们姐妹也这样,可见姐姐外着我。”宝琴一边娇嗔一边放下了盖碗。

“我说词我没有,只有一首五言,只说出来,你听听可好。”黛玉忙笑道。

“必是好的,快说。”宝琴索性爬到炕几上催促着。

黛玉一边站起身来,在地上踱来踱去,轻声念道:

雁啼秋风凉,

蝉悲亦断肠。

索然居北地,

冷雨透茜窗。

惨惨扶冰案,

凄凄依冷床。

东坡相思曲,

悠然短松冈。

宝琴听完,拍案称绝。笑道:“想必姐姐是喜欢王摩诘的诗,这首无言,却大有他的风格。”

“是的,我自小便喜欢他的诗,因他原不只是诗文写得好,画工和音律也极通,所以他的诗竟是集众家所长与一体的。他的诗文里,我最喜欢的便是他的五言合七言绝句。”黛玉复坐在炕几前,抬手之间,腕上的水环迎着烛光,闪过华丽而神秘的光。

“姐姐!”光彩应了一下宝琴的眼睛,让她一下子看到了黛玉手腕上的水环镯子,一向沉稳的她,也一下子坐了起来。

“什么事?瞧你这一惊一乍的模样。”

“姐姐手腕上的镯子可否借我鉴赏一下?”

“这有什么?不过是个物件罢了。”黛玉顺手褪下来,递给宝琴笑道,“我因喜欢她十足的水气,才带着的。”

宝琴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凑在烛光前,细细的看了,半晌方道:“这应该就是了!”

“是什么?”黛玉见宝琴神色凝重,便凑过来问道。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冰魄软银环,不过有一点不同,冰魄软银环里面应该有一条银龙游动才对,姐姐这只手环虽然看上去与冰魄软银环极相似,只是少了一条游龙在里面。”宝琴失望的摇摇头,又把手环还给了黛玉。

“妹妹说的这冰魄软银环到底是什么稀罕物儿?说给我,我也张长见识。”黛玉一边仍旧把水环笼在手腕上,一边说道。

“这冰魄软银环原是海国的一件稀世珍宝,原是一对,一只是冰魄软银环,一汪水色,通透的很,迎着灯光,里面似乎有一条银龙一直不停地游动,据说这冰魄软银环连着天下银矿。谁得到了她,便是得到了全天下的银子。不过到底是传说,谁也没见过。我也是因跟着父亲去过海国两次,在船上听说的。”

“不是说是一对儿吗?”紫鹃在边上听得出神,见宝琴突然止住了,便好奇的问道。

“是,另一支叫赤焱墨金环,金环通体墨色,对着光的时候,却也是通透的,里面有一只黑龙游动,据说这只赤焱墨金环连着天下金矿,谁得到了她,便是天下第一巨富。不过是传说罢了,也没人真的见过,就像封神榜里的众神众仙,到底也没人真的瞧见过。”

“是啊,就算是真的有,岂是你我凡俗中人能认得的?”黛玉也摇摇头,笑着打了个哈欠。

紫鹃在边上瞧着二人都有些困了,便上来催她俩歇息。

黛玉玩了一天,原也累了,便打了个哈欠说真的困了呢,昨儿晚上就没睡好。

宝琴也累了,笑道:“姐姐快请睡去吧,累了一天了,又劳了半日神。”

于是二人各自回卧室睡下,丫头们都伺候着没了事,也各自安置了。

秋风萧索,唯有外边的雨,仍旧滴滴答答的下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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