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那些个来楼子里的恩客们有何区别?嘴上对九儿说得信誓旦旦,一转脸,便倒给他送来一个黄金镯。纵然这镯子再珍贵也好,总也不过是件分手的礼物。
一件,将九儿放在了有价地位的东西。舍了性命得到的又如何?亲手雕制的又怎样?总也抵不过她对九儿轻轻的一句,我来了。
原来她,一直竟是这么瞧轻了九儿。原来她,真就不过对九儿逢场作戏!曾经的海誓山盟,在她而言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可是在九儿来说,说不定就是他的一切。
她扯了扯唇,苦涩而笑。道,“老鸨子,九儿的房间,还留着么?”她说到这儿,自怀中取出一大叠的银票来。“我想进去瞧瞧。”
老鸨子一见那银票,面上大放异彩。不过一瞬而已,便已然消逝无踪。她为难的道,“留是留着,可九儿这人一向不愿意旁人进他的屋子。公子爷若是真有心思,便别再为难老鸨子了。”
鱼青鸾扯了扯嘴角。这便又加了两张银票,低声道,“就瞧一眼。老鸨子。只瞧一眼。”她的声音,带了丝重重的哑。似是一种绝望。
老鸨子转而眯眼瞧着她,许久才道,“若是不能给她幸福,那就一眼也别看。”她说罢,这便扭着身子走了一段。这才忽而将钥匙抛给鱼青鸾,道,“你的时间不多。”
鱼青鸾伸手接下她的钥匙,这便转而对那老鸨子疾声道谢。“谢谢你,老鸨子。”她说罢,这便朝着三楼飞奔而去。
九儿的屋子,透着浓浓的香。桌案之上整洁清爽,似乎时时有人进屋打扫。红色的鲛纱帐在风中微微翻飞。酸枝的桌子,并着雕花梳妆台,整齐摆放。似乎在等着它的主子随时回来。
头一回她来这儿时,手臂受伤。痛不可抑。九儿便将她藏在了屏风后头。那天,她得到了这世上最初的感动并着温暖。
也是那天,她知道原来九儿是个男人。
九儿,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如今沙儿仍在,可是那风,却已不知去了哪儿。她缓步行至梳妆台前,打开抽屉。但见里头摆了几盒胭脂水粉。
她坐到镜台之前,抬眸却见老鸨子竟站在房门口观望。鱼青鸾对她使了个眼色,道,“老鸨子,有话就进来说。”
老鸨子似乎颇为尴尬,她面色红了红,考虑许久,才甩着帕子进得屋来。肃然立于一旁。
鱼青鸾咬着唇,哑声道,“老鸨子,到底何事?”
老鸨子四顾无人,这才飞快的道,“龙公子有所不知,听人说,九儿的爹病得很重,他要在家乡照顾他……可是前儿个他要等的人却来找他了!”
话说到此,老鸨子忽而住了嘴。
鱼青鸾面色重重一变。他寄身青楼,为的就是替他的娘等那人!她忽而立起身来,问那老鸨子,“你说的人,姓甚名谁。住在何处。他来找九儿,有没有说要去他的家乡找他?”
老鸨子面色一下变得霜青,她低落着头,哑声道,“没有人知道九儿的家乡到底在何处。只知道他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的娘亲,等了那人一辈子,爱了那人一辈子。就是死了,也只想要问那人一句,他有没有真正爱过她。如此而已。”
鱼青鸾心中微震,她不知道原来九儿替他娘亲守在这青楼,便只是想问那人这么一句话而已。这到底是怎样的爱,能教一个女人如此的上心。到底又是怎样的爱,值得她纵是死去了,也要再问那人一句,到底爱不爱?
这样的爱,好深。好沉,也好重!还,好傻!傻到让人心疼。
“原来,老鸨子知道啊。”鱼青鸾说到此,这便缓缓的低下头去。“这一回错过了去,那他又该要等多久哪。”
老鸨子笑了声,又道,“那人跟我打听了九儿的事。今儿个他还派人递了信来。说是晚上会来楼子里。所以今晚,他一定要见到九儿。九儿在我这儿这么久,我也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我不想他这么久的等待落了空去。可我又没法儿找到九儿。所以我就在想,至少要想法子留住那人。让他时不时的来女儿楼坐上一坐。等九儿哪时候想通了,回到了女儿楼来。他们还能有机会见上一面。这,也是我这个做鸨娘的,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九儿不在,那句话却再也没人替他问了。”鱼青鸾一下心乱如麻。为着九儿,为着九儿那痴傻一生的娘亲。
“是啊。这遗憾,怕是永远的了。”老鸨子说到这儿,这便重重一叹。
为什么要是永远的。鱼青鸾面色一寸一寸的苍白了。九儿等了那么久,她怎么也要替他完成这个心愿去。她嘴角微微一扬,道,“老鸨子。他什么时候来?”
女儿楼的夜,别样的迷离。
女子一身艳色红纱,眉尖锁了一点轻愁。她肌肤似雪,额头描了几笔樱花。唇间淬了罂粟毒。黑眸水意盈盈,粉面祥云飞。
青丝半绾而起,腕间金芒微现。更显得妖娆无限。她抱琴而坐。面色淡淡。仔细瞧时,正是女儿楼里红极一时的九儿。
老鸨子瞠目瞧着女子,哑声道,“龙公子!这,这!”
女子浅笑淡淡,伸出白嫩玉指按住红唇,示意老鸨子住嘴。“怎么,不像?”
“像!像!除了眼睛。”她说到这儿,但见鱼青鸾取了枝红色的笔,将眼角描上几丝勾魂细蔓。细蔓卷曲,竟给她的眼睛平添了几分妖娆之气。
老鸨子重重一叹。这般,却倒真是神形俱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