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城尧没有像往常一样，听到她的话面色有些难看，也没有生气，甚至一丝丝表情都没有，只是拿起笔，极快的，唰唰的在落款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苏倾看着他的动作，看着他利落的签好字，恍然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明明他已经签字，就只差她签字，离婚就已经开始生效，也成功了一半了。可是她心里突然慎得慌，总觉得，太简单了。
一点也不像是宋城尧的作风。难道说，是这几天里，他真的大彻大悟了？他想通了？可是怎么看，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他不会态度有这么大的转变。如果有，之前她和他的拉锯，和他的纠缠，也不会有那么长的时间了。
“签好了，”他薄唇微动，把笔盖好，放回桌上。
“嗯。”苏倾点头，伸出手准备去拿，“我去签吧。”
管他什么的，苏倾想的是，签了字再说。白纸黑字，他总不能耍赖。宋城尧，真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谁知道她没有碰到协议书的边角，因为宋城尧给收了起来。苏倾心里一直被自己压抑着的不安，一直安慰自己的心理能力，轰然间全部爆发出来了。她失声喊道：“宋城尧……”
“我签了，是想让你放心一点，倾倾。”宋城尧看着她脸色突变，开口说道。
苏倾脸色又是一变：“你什么意思？”
“我本来是想一口气和你说完的，但是你似乎很不放心，始终没有注意力放在我这里。没有办法，我只好先签字，稳住你。倾倾，现在我签了，我也赖不掉了，你可以好好的看着我，听我把话说完么？”
苏倾抬头把他望住。望了好久好久，她才点头，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看着他：“好。”
宋城尧也回望着她，在两个人目光交汇的那一刹那，明显感觉到，他唇角一抿：“协议书，我刚才当着你的面签了，你也看见了。但是倾倾，这份协议书我不会给你，它会一直保留在我这里。我放你走，我放开你，我答应你所有的一切的要求。我不让你签字的原因是，我等你。”
不让她签字的原因是，他等她？
似乎是看到了她眼里的疑惑越来越重，宋城尧紧接着说道：“苏倾，我说服了自己，说服了很久，但是我始终还是狠不下心来，和你彻底断个干净。我做不到，我也舍不得，想来想去，我只能想出这么个办法。我不管你会恨我还是会讨厌我，我不管了。只要我和你之间还有一点藕断丝连，我都不会让这一根丝断掉。我会离开，我不会再来纠缠你，这个婚，算做是半离吧。我给你时间，不论多久，一个月也好，半年也好，三年也罢，我给你足够的时间。也许我想，我希望，有那么一天，你突然想起我了，那么，你回到我身边，我会一直一直在原地等你。那个时候，我把这份我签了字的协议书撕毁，那么我们之间就再回到以前一样。如果说，三五几年之后，你有了新的归宿，你有了心爱的另外的男人，你想和他共度一生。那么，你回来找我，这份协议书，你可以签上字，然后，我们去办理离婚证。”
他说了很多很多，很长很长的一段话。期间，他说说停停，似乎是努力的想要把自己的意思给表达清楚，也一直盯着她的眼睛，让她感觉到他眼里的真诚。
还有，不想彻彻底底干干净净放手的决心。
苏倾想，果然，她的直觉对了。
宋城尧怎么会这么轻易的答应，这么轻易的答应。现在，他说的这些话，是想要把她拖住吗？
苏倾浑身一阵无力，只怪自己太天真了。她怎么可能斗得过宋城尧，他早就把她所有的退路都给堵死了。亏她自己还想着，等一离婚，就回永安市，再不在这里。
他连这个机会都不会给她。
“签字，去民政局离婚……就这样而已。”苏倾有气无力的说道，“为什么要花这么多心思在我身上。宋城尧，如果我不想和你断干净的话，我就不会提出离婚了。我既然提出了离婚，就是想要和你断个干净。你明白的，你其实都明白的是不是，你就是我不放我走！”
“我只是想让你和我都各自退一步而已！”
苏倾用尽所有的力气推开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给我一本离婚证，我走，就这样一切都结束了！”
“不能。”宋城尧缓缓的摇头，“现在不能。”
“说什么给我时间，给我自由，给我考虑，统统都是骗人的！统统都是缓兵之计！你没有和我离婚，我们就还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我怎么去开始我的新的生活？我不要你的房子，我不要这些！我只要离婚！”
苏倾的情绪几近失控，潜意识里，她对宋城尧这样占有绝对性的主导非常抗拒，也十分抵触。这样的藕断丝连，她怎么会忘得了他。
虽然一开始，她也没打算要忘记他。她想，哪怕是用一辈子的时间，她也忘不了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
她曾经那样爱的一个人。现在，她依然爱，但是，不适合继续在一起了而已。
宋城尧垂下眼：“对不起，倾倾，我不能。一旦离婚，我真的就……彻底失去你了，我会疯的。”
“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
“我说了，如果有那么一天，你想回来了，你想我了，过去的所有事情你统统都放下了，我们的离婚协议书，就此作废。又如果有那么一天，你找到了一个比我更爱你的人，他能比我给你幸福，我才能答应你离婚。倾倾，我必须要看到你幸福，我才能放手。”
“我不要听你的甜言蜜语，这是毒药，毒药……”苏倾猛地摇头，“说得好听，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子。”
“我的错。”
“你的错，可是你反省过没有？”
宋城尧抿着唇，许久，才轻声说道：“如果有这个机会的话。”
苏倾很轻很轻的笑了一声，抬头把他望住：“宋城尧，如果我说，你说的那些，我不答应呢？”
“这是我最后的退让，最后的底线。只要你找到能给你幸福陪你共度一生，无忧无虑的人，我承诺，我放手。”
“宋城尧，你知道你的承诺在我这里，有多廉价吗？”
他的瞳孔猛然一缩，末了，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绝对不会再次失诺于你。”
“那答应我的，离婚呢？”
“我做到了，只不过是，给了自己一个余地，也给了你一个成全。”
她和他就这样把对方看着，两个人的目光都是坚定，都是毫不闪躲，谁也不退让。宋城尧轻轻的一叹气，嘴唇微动，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僵持不下。
最后，还是苏倾的目光移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宋城尧先是一愣，眼睛一亮，却迅速隐去，喉间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说，却都咽了下去，只说了一个字：“好。”
最后，还是她妥协了。宋城尧心里的喜悦还来不及散去，又有一重心事压在了上面。他今天这样做，无异于是再次逼她就范，胁迫了她。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若有可能，必定会倾尽所有去爱她，好好爱她。
苏倾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就这样站在他面前，低着头，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半边侧脸。宋城尧也没有出声去打扰，看着她，仔仔细细的看着她。或许以后隔得这么近看她，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好半天，苏倾才抬起头：“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你不需要走，要走的是我。”宋城尧自嘲的勾了一下嘴角，“倾倾，对外，你依然是宋太太。但是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去干涉你了，你……自由了。”
终于从他嘴里听到这句话，苏倾没有丝毫的喜悦，神情甚至比他更为嘲弄：“自由？现在，我还配不上这两个字。你给的自由，不是我想要的。”
宋城尧只是扬了扬手中的文件：“我签字了，不是吗？”
苏倾看着那份文件，眼神一动，却又弯了弯嘴角：“宋城尧，你真的很聪明，能用这样的方式留住我。你放心，我想，我会找到一个比你对我更好的人。他不需要比你有钱比你有权，但是他不会欺骗我不会利用我。”
宋城尧脸色微微一变。
苏倾说完，转身就走。宋城尧不受控制跨出去了一步，马上又收了回来。
让她走吧，放她走吧，这已经是他能做到能争取到最好的一个结果了，不是吗？
可是倾倾，我只是想抱抱你，再抱抱你就好。但是，我却必须控制自己，从现在开始，我已经连抱你的资格都已经失去了。以前你就在我身边，我一伸手，就能抱你满怀，听见你欢快的笑声。但是现在我一伸手，你只会往后退，然后离我越来越远。
苏越景已经在佣人的帮助下，把蛋糕做好，放进烤箱了。他洗干净手，无聊的坐着，看见苏倾下来，立马喊了一句：“姐姐！”
“蛋糕做好了？”苏倾走到他面前，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手也洗干净了啊。”
“做好了，等烤出来就可以吃到啦！”
“那就行，以后早上，我们都吃自己烤的蛋糕好不好？”
“好……哎，姐夫要去哪儿？”苏越景点头应了，却看见宋城尧从楼上下来，目光一直把这边看着着，在快要经过他们这里的时候，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他……他有事，工作呢。你别管那么多，来，我们去看看还要多久蛋糕才会好，等会儿别烤焦了，那就是浪费了……”
“哦……”苏越景从椅子上下来，被苏倾领着进厨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