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按照有奶便是娘的说法儿,那么张大伟可是要名副其实地喊他家那头绵羊一句娘了。
张老头为傻照清的葬礼几乎花完了家里所有的钱和粮食,接着爷俩儿的起居饮食就成了问题。好在乡下到处有土地,有土地的地方就有各类植物,有植物就有生机,就能养活住各类生命。
起初张老头把他家那头绵羊的奶挤出来装在奶瓶里喂小大伟喝,慢慢地他嫌挤着麻烦,并且随着小羊羔的长大,奶也并不好挤了。于是他就把小大伟抱到羊的肚皮子底下,对准中间那个最突出的**把小大伟的嘴摁上去。
起初羊咩咩叫着乱动,小大伟的嘴哇哇张着不噙,张老头一而再再而三把嘴对准、摁上。眼看从太阳初升弄到了太阳正午,嘴还是张着哇哇的嘴,羊还是焦躁地走来走去不明所以的羊。
张老头坚决不放弃,又弄了半天,估计羊也累了,小大伟也饿了。羊认命地停止了乱走乱动,只嘴上仍咩咩地叫着抗议,小大伟也不再哇哇乱哭,噙着**啾啾乱吸起来。起初他还很焦躁,吸一会儿哇哇哭一会儿,或许是小舌头触到了一点儿久违的奶香,不一会儿他就安静下来,像吸自己亲娘的**那样自然而顺畅地吸起奶来。
张老头跪在地上托着小大伟,看着他啾啾地吸个不停看着他嘴角有奶汁溢出,不自觉嘿嘿嘿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竟然又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哭一会儿把脸一扭,在臂膀上蹭掉鼻涕眼泪,又嘿嘿嘿地笑起来。
等到小大伟会爬的时候,羊已经完全认了自己的这个儿子,只他一靠近就走到一个地方卧好,把自己的奶露在最容易他吸的地方。小大伟也完全熟悉了自己的奶,不管是饿了渴了还是感觉想睡觉了,都会爬到自己奶的旁边,去美美地吸上一阵。
起初张老头还会帮扶着小大伟调整姿势,让羊躺得更易于小大伟吸一些,后来一次他看一羊一娃配合得那样默契,心里一乐,摇摇头就再也没管过了。
从此羊就完全充当了小大伟娘的职责,喂他奶,陪他玩。
张老头去庄家地里干一上午活儿,带回来最鲜嫩的草往羊嘴边一放,再提溜起来正在爬的大伟,翻开肚皮一瞧,小肚子鼓鼓的,心放下一半,再一拍,咚咚响,张老头便哈哈哈哈大笑一番,好像这是他最满足的事情,顿时一上午的疲劳也烟消云散。
他接着放下小大伟,任他爬到羊娘的嘴边,一边看着羊吃草一边不时伸出小手摸摸羊的头。等他再出来,一手端着一个大碗,碗里是一模一样的满满两大碗面条或玉米糁儿粥,他把一碗倒在羊前面的小盆里,对着羊说:来伙计,这是你的,快吃吧。说完后退一步,就势一蹲,把空的碗放地上,腾出空手从另一只手里揪出碗下面夹着的筷子,吸吸溜溜或者呼呼噜噜地吃起自己碗里的面条或粥。
转眼小大伟就三岁了,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走的,只是从前只在自家院子里爬来爬去的小娃儿,会跟着那只羊到村里转转了。有时候拽着羊尾巴,有时候抓着羊耳朵,有时候趴在羊背上,转着转着一羊一娃就会停下来,娃把腿一跪,把头伸到羊肚子底下,啾啾地吸一阵。
村里的人都说这羊也成精了,三年没下崽竟然还有奶。张老头说这可不是我家的羊,这是我娃的娘呢!村里人便笑,张老头便一一举例羊的待遇。他和我吃一样的住一样的,就差没躺一张床上睡啦。可你们知道吗,他那床褥子,比我的还暄腾嘞,为啥,因娃一天夜里正睡着竟砸吧着嘴摸索到他羊娘那儿吃奶去了,吃饱就躺他羊娘边儿上睡着了。咱想着为娃夜里吃奶方便住都住一屋了,哪儿还差那一床被子,于是就铺了娃他娘死后一直没用的那床被子给她。张老头顿一顿,接着又说:要说这牲口也都有灵性,你们以后可都对他们好一些,我这羊,三年啦,竟然一次没屙、尿到褥子上。
村里人哈哈大笑,笑完,一个声音喊:张老头,你别净让你娃的羊娘给他吃奶不教他说话啊,这大伟都三岁啦,连个爹都不会叫,别是个哑巴吧?
张老头瞬时黑了脸:你个毛没长全的懂啥,天生的哑巴都聋,聋哑聋哑,我娃那耳朵比狗还灵嘞,咋可能是哑巴!那叫贵人语迟,贵人语迟你懂不懂!
说完便拄着拐棍扭了身向家走去。身后传出切切的不屑声:羊娘瘸爹,这都能贵,那我就是他娘的皇帝老儿啦!人群哄堂大笑,笑的尾巴尖上有声音传出:张老头说得对,天生的哑巴都聋,我看大伟那娃耳朵灵着嘞,你们以后别瞎说。
张老头回到家,大伟正趴在他羊娘身上吸奶,一边吸还一边用两只手一会儿摸摸羊肚子,一会儿抓抓羊毛,一会儿又伸着去够羊耳朵。张老头瘸到他们身边,停下来,静静地看一会儿,竟然暗自神伤起来,不自觉喃喃低语:儿啊儿,你都三岁了咋还不开口说话呢?!说完竟有两滴泪滚出眼角,一径儿要窜到下巴去,张老头赶紧抬手一擦,摇摇头进了房间。
小大伟听见了他爹的话,也感受到了他爹的伤心,但他好像被搞糊涂了一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噙着**儿不再吸吮,小手也不再乱动,抬着小脑袋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他爹一瘸一拐地进了屋。
羊好像感受到了他的迷惑和不安,把头扭过来咩咩叫着蹭蹭他的手,又蹭蹭他的胳膊,再顶顶他的头,小大伟回过神儿来,摸摸羊肚子,继续吮起**,羊也继续悠然地有一搭儿没一搭儿地叼起一根儿两根儿草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