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总是让我们片体鳞伤,但到后来,那些受伤的地方一定会变成我们最强壮的地方!
——海明威
S医院,一台急诊床急速行驶人声鼎沸过道里,身着警察制服的中年男人死命按住病床上的脖子,一刻也不敢动弹。
中年男人的制服已经被鲜血染红,嘴里嘶吼:“丫头,到医院了,坚持住,坚持住!”
后面紧跟着几个穿同样警察制服的人,其中有一个男人跟他们格格不入。
“麻烦你们在外面等着!”护士将他们拦在手术室门外。
几人只得乖乖在手术室门口候着。
“明队,你要不先回去换身衣服?”小李看着明队衣服都被鲜血染红了
明亮摇摇头,意外发生太快,到现在所有人都没缓过来。
“明队,你先回去!这里有我看着!让小李送你回去!今天的案子还要赶紧审!”
坐在手术室外面椅子上的季遇终于开口了。
“小季...哎!”明亮想起方才的场景,还心有余悸。但也知道自己在呆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
“小季,另外两个劫匪已经在春雨路抓住了,没有伤亡。”明亮收到消息说。
“知道了。小李,你先送明队回去。”
“是!”
明亮起身拍拍季遇的肩膀:“小季,她要是醒了,你也先冷静一点。等她好了,再找个心理医生吧!这女孩这么做,太可惜了......”
话虽然没说满,但两人心照不宣都明白。
一个在警察岗位上几十年,一个专业素质过硬,今天所发生的那一幕,别人以为是意外,可只有他们知道:是人质自己要放弃求生欲望。
季遇靠在医院走廊的墙壁上,又回想到案发现场那一幕!
在他找好可以狙击劫匪突破点时,已经过去了十来分钟,两方对峙也已进入白热化。
他知道此时劫匪跟人质心理跟生理上都已经开始到极限,不能再耽搁!所以争分夺秒必须做到速战速决。
也明白这一次,亦不能再出现丝毫偏差了:如果再次惹怒劫匪,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同归于尽了。
季遇架起枪支后,一边开始找最佳突破点,一边留意观察他们的动态。
当他看到陈知渔刚刚脖子上受伤后的血液有些干涸了,她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跟劫匪交谈着什么,劫匪的表情瞬间有些恼怒了。可陈知渔毫不在乎继续说着,然后渐渐劫匪的表情变得有些诡异甚至有些恐惧,连带身体动作也变得僵硬起来。
季遇害怕陈知渔再继续刺激劫匪,造成不可逆转的局面,那样越发不可收拾了。于是,他做出了一名狙击手不该有的行为,用枪械上的红外线亮点提示了陈知渔停止任何动作或者小心思。
果然,陈知渔十分聪明,一点就通。她抬眼望向季遇潜伏的方向,通过瞄准器,季遇对应上的就是那双毫无生气清浅的眸子,依旧毫无波澜。
不正常,太不正常!此刻陈知渔面色太过平静了。连一丝害怕、惊恐表情都没有。
随后陈知渔直直盯住他潜伏的方向,脸色淡淡用苍白的嘴唇无声吐出了三个字,每一个都很用力,季遇看着她的嘴型,想将那三个字拼接起来。
在陈知渔说完那个字后,他大脑还在飞速运转猜测陈知渔的意图!
然后出现了他从业以来极少出现的那一幕:陈知渔慢慢抬起还能活动的双手,用力握住了劫匪所持刀的右手,用力贴近脖子那道原本已有伤口,一寸又一寸将脖子上刀刃从左向右划去,她脸上的表情没有因为刀片划过而感到疼痛,血随着锋利的刀刃划开,喷出!
季遇看到陈知渔眼睛里面出现了裂痕,嘴唇上扬,面部表情出现一种解脱!
没错,是解脱!
他瞬间明白过来,震惊又不可思议:陈知渔,她是想借劫匪的手里刀,结束自己的生命!
那一刻,他内心五味繁杂又极其愤怒,双眼发红:他实在搞不不懂这个眼前女人的所作所为!此刻额间汗珠已经滴落下来,收回思绪后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集中精神。就在汗珠落进自己眼睛那一刻,他毫不犹豫开枪了。
“砰!”
枪声响起,劫匪倒地,陈知渔像具破碎的娃娃没了支撑,软软倒在了地上。
毫无生气,脖子上的血喷涌而出!
季遇用手揉了一把脸,望向紧闭的手术室。
他又想到了陈知渔最后望他的眼神,那双望向他浅棕的眸子还有嘴里吐出的三个字,拼读起来就是:对不起!
那么是对不起谁?
季遇心里发沉:这女人,到底再想什么?才会放弃对生命的渴望?
—
陈知渔刀口深但因急救及时,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又回来了。
总算是脱离险境!
季遇悬着的心,终于可以缓缓落下了。
“这劫匪怎么下这么重的手?太狠了!”
季遇听了护士的话,望了眼躺在病床上的陈知渔: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做了包扎,脸色跟唇色苍白的可以跟医院白床单有得一拼了。
他很想说,不是劫匪狠,是她自己狠。
刀口再深些,估计就...
“给,你去帮她办理一下入院手续!”
护士将一沓递给他,转身出了病房。
季遇回神看着资料才想起:刚刚忙着抢救,还没来得及办理入院手续。
“把这基本信息填一下!”
工作人员头也不抬递了几张需填写基本资料的纸张给他。
季遇扫了一眼:姓名,出生年月等等。
头大!到目前为止他只知道她的姓名,甚至连她的姓名是哪几个字都不能正确拼写出来......
等了十来分钟,季遇收到下属发来邮件,季遇点开,屏幕显示出陈知渔的基本资料。
姓名:陈知渔
原来陈知渔是这三个字:知渔。原来这名字寓意含义挺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可以看出她父母为人善良非同一般。
季遇垂眼,接着往下看:
陈知渔,女,199X年8月25日,J市人,于2016年4月12日因涉嫌“蓝海集团挪用公款”被该公司举报刑事立案,判处有期徒刑三年,于20XX年X月X日刑满释放......
旁边还有张陈知渔当年未入狱的一张登记照。
季遇鬼使神差点开然后将照片放大。映入眼帘的照片上陈知渔年约二十来岁妆容精致,笑脸如花,一双清浅眸子张扬又勾人,还有颊边两朵梨涡跟亮眼的红唇......
跟现在的陈知渔完全是两个人,他也终于能够理解林瑾说起陈知渔时那种不可思议与惊讶。
资料最后还提及,陈知渔父亲在她事发后因心疾而逝世。
季遇一怔,滑动手机的手指停了下来。
凭借多年职业敏感,他脑海浮现一个念头:陈父的病逝与陈知渔的事发时间上几乎是同时发生,所以陈父病逝的直接原因就是因为陈知渔?而陈知渔也是因为对不起陈父而自责,所以才会选择自杀?
八九不离十了!
手机屏幕暗了下来,季遇有些疲惫的脸也跟着暗了下来。
陈知渔这个女人,身上谜题还真多啊!
收回思绪,将入院手续填写好交给值班人员,就回了病房。
—
陈知渔是被疼醒的,浑身上下都疼,特别是脖子!
她缓缓睁开眼睛,才是适应病房内的光线。
对了,脖子...
所以她还活着?
她没有死?
“你醒了?”一道亲切的女声响起。
陈知渔现在完全不能动弹,也不能开口说话。
“你身上有伤,不能动!特别是脖子,那么深的伤口!现在还不能说话!你要好好休息!”
陈知渔用余光看到身穿护士服的身影,在她面前晃动。
“你男朋友陪了你一晚,天亮说有事,看你稳定了才走的!”
护士看她神色淡淡,以为昨天守了一整夜的季遇是她男朋友,醒来没看见他,怕陈知渔伤心闹脾气呢。
陈知渔听了,脸上茫然,她想开口问是不是搞错了,可现阶段她发不了声。
“好了,你也别气了。待会他就来了。你再休息一下吧!”
护士有些心疼她:送来时那么深的伤口,该多疼!
给她掖掖被角,好心的安慰着她。
陈知渔还想着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药水里是不是有安眠的成分,眼皮越来越重了,又睡了过去。
季遇是守了一整夜才跟其他人交接换了班,回公寓洗了个战斗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开车回警局了。
“季队,明队说你来了去他办公室。”
刚跨进办公室小李迎面走来。
“嗯!”季遇颔首:“不是你去医院?”
太过匆忙,他们目前还没有联系上陈知渔的家人,资料预留的电话也换了,所以看护就变成了这群糙男人工作了。
“我这边还要整理一些资料,王明代我去了。”
季遇点头,不再追问,去了明亮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两人在云雾缭绕中谈事。
“昨天的案子连夜审了。你看看!”
季遇拿起记录报告翻看起来:一名劫匪受伤较严重但没有生命危险,另外两名在逃跑途中被警方抓获,对抢劫一事供认不讳。
“都交代了?”
“嗯!”
“受伤那个呢?”
“伤的是肩胛骨,子弹穿透,死不了。”
明亮一直以来都十分欣赏季遇枪法,本来可以一枪击毙,偏偏季遇做了最保险决定。
将伤害降到了最低。
“那女孩怎么样了?”想起陈知渔,明亮关心问了一声。
“我走时情况已经稳定了,没有醒。”抬手看看手腕上的表:“这个时候差不多该醒了。”
“哎!那孩子才多大,有什么事情想不开的!就算犯过错入狱,现在也出来了。大好年华,有什么过不去的?”
语气带有惋惜!明亮也有一个女儿,比陈知渔小不了多少。
“......”
季遇吐了个烟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给不了答案。
对于陈知渔从最开始有点好奇,到昨天她自杀式行为时的愤怒,再到现在跟明亮一样,他更多是愤怒,人生而平等,再绝望也不能用结束生命来为自己人生画上句号。
“等这案子结了,还是给她安排去宁静那里看看吧?”
“那要看人家接不接受了?”
季遇知道明亮说的宁静是心理医生,看病首先也要陈知渔自己接受。
不过看陈知渔那样,估计难度较大!
“那也是!”明亮点头:“要不你跟人家做做工作?都是年轻人,打成一片不成问题啊!”
季遇拒绝:“别!人家也不一定接受!”
他想起陈知渔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神,心里有些烦燥...
“试试吧!带她去宁静那看看,也算为人民服务,挽救一条生命。这孩子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
明亮说的不错!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绝对有第二次,要让陈知渔断了自杀的念想,必须从根源开始医治!
陈知渔再次醒来,脖子上的疼痛感越发明显,冷汗连连,想来镇静剂的药效已经过了。
还有喉咙干哑像要冒火一样。
“醒了?没死成是不是很惊讶?”低沉有磁性的男声响起,有些冷。
然后一团黑影压向她,陈知渔还微迷茫的眼就看到略带熟悉那张俊脸,他眉宇间微微皱着,深邃的眼冷冷望着她,像是要透过她的眼看清她内心深处一样。
陈知渔并没有逃避他的眼睛,依旧是那副毫无生气的样子。
俩人就这样,谁都没有说话,相视快一分钟,陈知渔先败下来,挪开了目光。
离得太近了,她不习惯!
“刚刚问题不回答一下?”他坐了下来,语气带有质问含义在里面。
“哦!对了!你好像现在还不能说话!”
季遇看到她脖子上的包扎,想起医生嘱咐。
“伤口很疼吧?”
陈知渔:“......”
很疼!
“疼就对了,让你长点记性!活着都不容易,难道死就容易吗?”
季遇说话夹枪带炮。
陈知渔充耳不闻,合上眼,心里却觉得季遇那句话有认同:活着都不容易,更何况是死?
季遇有些恨铁不成钢看不得陈知渔那副要死不活,额,且当做是要死不活的表情,内心更加对她“鄙视”了。
对待生命,特别是他们这种岗位跟生死擦肩过的,更能体会生命可贵。
偏偏这女人还作死,想要结束自己生命?
于是他做了一个贱贱的举动!
“要喝水么?”
季遇起身拿了水杯上面还有一根吸管,“好心”递到她面前。
陈知渔这次终于有反应了,睁开眼:要,她要喝水,她舔舔已经起皮嘴唇,喉咙干得要冒火了。
她朝季遇下意识的眨眨眼,意思是我要喝水!
季遇笑了,看到陈知渔向他“求救”的举动。
然后,他开口。
“怎么办?医生说...”他挑挑眉:“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喝水进食。”
嘴唇勾起一抹坏笑,轻声建议:“所以,你就继续渴着吧!”
陈知渔:“......”
季遇看到陈知渔表情一僵,本来烦燥的心情一扫而空!
别说,真他妈的解气!
他把水杯搁在一旁桌子上,准备走了,想想又说:“你家人联系不上,给你安排了护工!”
陈知渔听了,本来平静的目光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闭眼,不让眼泪留下来:上次陈知瀚说妈妈原谅她了,其实是在骗她的吧?
突然,干枯嘴唇传来湿润触感,是她本以为已经走了的季遇。
“自找痛苦现在就得乖乖承受!”语气生硬,手上动作还算温柔:“医生说你现在不能说话,不能进食,连水也不能喝,要是真难受就用棉签润润嘴巴!”
陈知渔没有睁眼,心却快跳了一下。
“你好好休息!”
帮她润唇后,陈知渔始终都没有睁开眼睛,季遇也不多留,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