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心中纳闷,连忙打开书信观看。
原来,是邺城审家找来了。
审家遍寻小姐不见,于是各城贴下悬赏,过了这么久终于贴到了真定,新招来的流民不知原委,听得村中有人提起过审姬小姐的名字,心中羡慕赏钱,却也知道出卖主家不地道,于是暗中检举,拿了赏钱偷偷离去。
审家先找到了靠山村,复又找到张牧,任怎么说都是不理,只是要人,张牧本就担心,如今又丢了颜面,一股火居然病倒了,张母无奈,只得传了急信过来。
张燕心中思考了一番,决定跟卢师告辞。
如果放审姬自己回去,自然也可以解决这件事,但只怕—从此伊人是路人!!
自己跟着卢师就算能得功名,甚至在乱世之中也能暂露头角,可是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如果真有能力,将来自然能够成就一番功业,又岂能靠牺牲自己所爱来获得呢,这样即使得到了心中又岂能安然呢。
张燕来到卢师车前,将事情原委尽量简单的说了,然后说道:“家父病倒,弟子当返回探望,心中甚是惶恐,所幸弟子昨日得遇之壮士文丑字德成,勇武不下万人敌,便着其随伺恩师身边,权代弟子效力,望师尊恩准!”
卢植听完摇摇头,又点点头,说道:“云鹏以孝为先,自是应当;汝学无所难,又自兴家业,确有才干;切勿惰怠,宜忌焦躁,向学而专研,将来必有所成;至于文丑么,着他随吾去罢!”
张燕施礼转身,来到文丑身边,将卢植及自己的身份、遇到的事情大略给他介绍了一下,然后说道:“卢师用兵之能,当世能及者恐不多也,望你用心学习体悟,若能得一二功勋,亦当为德成进身之阶,望汝好自为之!”复又拿出五个金饼来递给他道:“你食量甚大,且留些财物以作果腹之需,若有不足,来信即可,将来之一切,且听从卢师吩咐罢。”
文丑闻言接过金饼,很是感动,对着张燕深施一礼:“丑不敢有负少主所望!”然后转身上马,追着卢师马车去了。
张燕凝望车队良久,心中着实有些不舍:“好不容易逮到一个,都弄到自己手里了,可惜还没焐热乎呢,就送出去了,唉,还真是没那命啊!”
直到审姬招呼他,他才反应过来,连忙回身上车,驾车向西而去。
路上,张燕才将详情一一讲给审姬,讲完又有些担心她心情不好,劝慰道:“姐姐不必担心,燕定然与来人好言分说,勿使其难为姐姐。”
审姬只是在车中小声哭泣,也不说话。显然她已经明白,因为这件事,已经耽误了自家少君的前程,心中着实有些内疚。
张燕百般劝说、开导,终于才不再听到她的哭声。
张燕心中焦急,常常贪图赶路耽误了入城住宿,两人也就在路边马车上将就一晚,马匹也只好解下来,就近找处草地啃啃草皮,然后第二天一早,就继续启程。
张燕心中时常猜测家中境况,担心之余,亦复想到:“自己的小妹妹恐怕三四岁了吧,还真是快呢,应该买点什么礼物呢?”
此行从冀州东部渤海郡向西,穿过河间郡、中山郡向西到达常山郡,几乎横跨整个冀州穿行四郡,早走得人疲马乏。
张燕道路不熟,也不知道是否走了冤枉路,走了二十多天,终于进入真定县境。眼看这日天色已晚,也不及整束,连夜径向城北赶回家中。
到家的时候,已然戌时将过,待叫开了院门,轻声询问老爹病情,得知已然无碍,心中顿感安定;遂吩咐家人,不必惊扰,安排好马匹车架即可,二人也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都快中午了,张燕才醒过来,匆忙洗漱了,往后院去看望父亲。
进入房中,待见到父亲正端坐在案几之后,张燕不由得心中松了口气,忙施礼坐好。
张牧今早已经知道儿子归来,待看到自己儿子进来,心中很是欢喜也不禁吃惊:“两年没见,这孩子身材长得都快有自己高了,眉眼渐开、俨然一条北方汉子,看来卢子干家的米好像挺养人啊,只是这也太瘦了!忍不住问道:“吾儿怎得如此消瘦?”
“信中言说父亲大人病了,孩儿心中急切,时已至渤海,匆忙之间赶回,已二十余日未如常食宿矣,今得见父亲无碍,心中方安。”张燕回道。
“为父之病,嗯,十余日前已见好转,今已无碍,吾儿不必担心;既然一路辛苦,不如先去安歇。”张牧满脸关切的说道。
“待吾再去看望母亲”张燕起身施礼告辞。
待见到母亲,张燕还没来得及施礼,就被母亲给捉住了手,张母也不说话只是流眼泪,张燕被母亲给哭蒙了,只得红着眼睛笑着安慰道:“母亲勿须伤心,孩儿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说完就见到母亲裙子后面钻出来一张小女孩的脸来,知道是自己的小妹妹,忙弯腰抱了起来。
张母强笑道:“匆匆两年,吾儿已成人矣”,张燕边听母亲说话,边从怀里拿出个布偶来,塞到小妹手里,小女孩也不认生,立刻眉开眼笑的。
母子二人叙些别后离情,唏嘘不已,寒暄良久,张燕方问道:“母亲大人曾在信中言道,有审氏家人寻来,不知现下人在何处?”
张母道:“平常皆住在县中,每日来访一次,今早已然来过,闻说审姬姑娘回来,就要见面,只是审姑娘当时未醒,二人也就于前厅等着,或许现下已然见到矣。”
张燕问道:“只有两个下人么?他们平素可曾无礼?”
张母道:“嗯,只是两个下人,倒也不曾失了礼数。”
“待孩儿去见见他们”张燕心中有数,于是放下了小妹,告辞了母亲往前院而去,同时打开了神念进行观察。
就见审姬房门外,左右站着两个丫鬟模样的小女孩,心道这是母亲安排的么?而房中果然有两个中年男子,正束手站立着听审姬说话,仔细打量了一下,原来竟还是熟人,正是多年前在酒肆里遇见的那两个大汉,当时不是对手,被审姬走脱,而今再看两人,与旧时相比倒是颇见憔悴。
只听审姬声音清冷的斥道:“吾受人之恩,尚不见报还,如今尔等扰闹不休,惹得张家主病倒,张家少君亦失了建功立业的良机,尔等尚待怎样?”
两个家人只是苦着脸不说话,仿佛两个泥塑木雕一样。
张燕心想:这样也不是办法,还是得最终解决问题才行,算年龄审姬也十五岁了,也怪不得人家着急。
虽然自己还是小了些,才十一岁,但这不是事情赶在这了么,而且就自己这身材,说十一也没人信啊,嗯,就说十五吧,在涿县初见卢师时,审姬姐姐站在门外,想必已经听见我跟卢师所说的年龄了,当时说的是十三,而今两年已过。
那么不如吾亲往邺城一趟,亲自去见见那位大家主,也可以先让姐姐回去,给老头敲敲边鼓也是可行的,然后再见面,待见到小爷我‘一表人才’,就此答应了也未可知。
不过这个时候没有镜子啊,小爷这长相可以么?
张燕连忙用神念打量了自己一番:嗯,‘十五’的少年郎,将近一米七的身材也算高大魁梧了,这张脸么,嗯,像母亲的地方多些,有点俊秀了,眉眼刚长开,虽然也算剑眉星目的,但是看上去还是显得年龄幼小,嗯,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这都赶鸭子上架了!
下定决心的张燕,于是度着步,走到审姬的门口,跟两个丫鬟说道:“审姬姑娘在么?”,心道:这当然是给那俩人听的,我要是叫你姐姐,那可要吓到人了。
只见其中一个家人,走过来开了门,躬身施礼道:“张家少君请进吧。”
张燕进屋之后,先互相见了礼,坐定之后说道:“得知审姬姑娘家中情形,燕有意亲往邺城送审姑娘回去,如此可好?”
审姬气鼓鼓的摇头说道:“吾不回去!”
张燕只得对审家的两位家人说道:“两位辛苦了,不知可否容燕再为劝说一番。”
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家人躬身说道:“倒是劳烦张家少君了,不过前往邺城倒也不必,我家大人已然辞去家主之位,正在前往真定而来,不日将至也。小的二人暂回县里候着,这几日就不再来添烦扰了,小姐的事情,少君见笑了,吾等一切就着落……嗯,少君但有何吩咐,可着人来唤吾二人即可。”
张燕听闻吓了一跳:我嚓,老丈人要驾到!
审姬也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显然也是没想到。
两个家人随后就躬身施礼,默默的转身离去。
张燕待要叫住他们,问问详情,却不知从何问起,张开了口无奈又悄悄的合拢。
审姬也伸出了手又悄悄的收回去。
门外的俩丫鬟,倒是有个机灵的,将两个家人给送出门去。
张燕此时方回过神来,眼神看着审姬:“门外那两个小丫鬟?”
“今天早晨第一次见,伺候吾洗漱来,估计是……”审姬摇着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张燕恍然:莫非是母亲大人的杰作?
随即反应过来:“那两个审家的家人明显话里有话啊,他们明面上是说,将劝说他家小姐的事情着落在我身上,可是凭什么将劝说自家小姐的事情,着落在他人身上呢!明显是已经知道了,我和他家小姐关系不浅的说”,
接着想到:“这两个家伙,在真定这么长时间,也不可能老老实实的呆着不动,尤其是先到过靠山村,听到些什么风言风语的,不过也不算风言风语了,在他人眼中,形影不离的,都已经是事实了,再从他人口中传出来的,都有可能是‘你说审姬姑娘啊,吾家少夫人’云云,尤其是后期那些新来的下人大婶们,不知道原委的,话传的什么样都有可能。”
复又想到:“母亲肯定也听到了什么,不想在他人眼中显得薄待了审姬,于是就有了门外的两个小丫鬟,父亲肯定也是因为这个误会而病倒,这还真是黄泥巴落到了裤裆里,不是…也是…啊。”
张燕顿时头痛无比:“这种情况下,这两个家伙会给自家主子怎么写信呢?这未来老丈人看到信之后,还没有当场气死,嗯,绝对命大啊!还真是位气量宽宏的老人家呢。”
张燕抬头看了看审姬姑娘,这小丫头手肘支在案几上,歪着头托着腮正看着自家发呆呢,见到自己有些苦恼的样子,好看的大眼睛发出好奇目光来。
“你这小丫头也太没心没肺了,自己老爹驾到,你以为仅仅是为了请你回家的么?”,心里这么想着,可不敢这么说,于是开口道:“岳父大人即将驾到,姐姐以为他所为何来?”
“他不是想将吾带回去么?少君啊,你须得帮姐姐想个良策,姐姐不想…..”审姬随口说道,声音温柔的仿佛滴出水来。
张燕顿时觉得心痒的不行,连忙端正心态,正色说道:“姐姐啊,他乃是兴师问罪而来也!”,同时想到:“回去之后,她恐怕再也不得自由,以她的性子,一向自由惯了,如何能受得了!”
“向谁问罪?问什么罪?”审姬闻言不由坐正了身子直视着张燕说道。
张燕于是将自己的猜测,缓缓说给审姬听,最后说道:“此事所为难者不在于如何去解释,而再于如何去解决。”
张燕心中已然想得十分清楚:“如果你跟老头说,那些都是谣传,我俩是清白的,老头说,嗯,我相信你们,既然是谣传,为证清白,我得把女儿带回去了,多亏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谢谢啊;这个结果你能接受么?可是,如果你跟老头说,那些不是谣传,我俩还是有点事的,私定了终身什么的,这样对人家姑娘就有些交代不过去了,对人家的家族就更交代不过去了:你太藐视我审家了,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想把我家女儿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