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时候,希尔(Xil)行星的地表…>
希尔是一颗死寂的行星,荒芜而神秘。
凛风吹起万里荒原和陡峭岩壁上的沙尘,那些被黄沙掩盖的风化山峦无言地隐藏着千万年前发生在这里的一切秘密——无人知晓,这个一度充满生机的乐园是如何成为凛风与尘埃的家园。
也许只有那些历经千万年依然栩栩如生的雕塑和无比精美,壮观的几何状金属建筑物还在阐释着这里曾经的光辉——一些伟大的生灵曾经在此处建立了一个无与伦比的文明。
然而那些都已经尘封在了历史的风尘中,它们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一架外表磨损,甲片开裂的赤红色HERC机甲艰难地在高耸的百米山峦陡峭的岩壁上爬行着。
HERC是一种重型单兵作战武装,一种很早之前由凯莫瑞安研发的,介乎机甲和战斗铠甲之间的突击型武装。能够阻挡任何酸液的侵蚀和强大的冲击,这种坚硬的装甲的双臂还各自装备了凶狠的钩枪钻头和无坚不摧的焊枪。由于在战场上他们总是出没于最危险的前线,而且十分难于操纵,所以在军队的编制中并不多见,时至今日,只有尤摩扬人还在继续研发这种机甲。
强烈的阳光斥责着他的坚韧和胆魄,在这片废土之上,没有任何生灵能够幸存下来。
然而那个强壮的男人尽管全身已经被汗水浸透,却依然顽强地拒绝接受这一点。
“唰!”
HERC机甲右臂的钩枪射出,牢牢地刺入了岩壁的缝隙中。钢索在收缩,赤色的HERC机甲稳定地攀升着。
然而这并不代表着驾驶员此时的身体状况就和他表现出的,在岩壁间行进的娴熟技巧一样好。
男人的生命已然如同风中残烛——一些神秘的存在出乎意料地重创了他和他带领的团队,而依靠着运气苟延残喘幸存着的,大概是只有他一个人了。
男人并不很难过,因为那些他手下的人与他在来到这颗星球之前素味平生——他们只是合作的雇佣关系,然而这并不影响他心中的愧疚。
那些无辜的研究者和战士们几乎是被屠杀而死的,毫无还手之力。事情的严重性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这也许不是任何人的错误,但是男人还是为他们的死感到悲伤,同时也为自己近乎逃避的幸存而感到一种深深的耻辱。
曾几何时…不,无论何时何地的他都不该是这样的——他本应该光荣地赴死的。
然而他并不能这么做…出于某些原因,绝对不能是现在。
他必须活下去!
HERC的机能因为严重的破损而瘫痪大半,男人自己也仅仅依靠着这台机甲内先进的维生装置吊着一息仅存的性命,幸运的是,男人距离他的目的地已经不再遥远了。
登上了陡峭的山岩,再度行进了大约十来分钟的男人站在悬崖边,俯视着一条狭窄的深谷。
一艘坠毁的泰坦级运输船的残骸静静地呆在谷底,从中彻底折断,但并没有任何爆炸,或者燃烧的迹象。
男人的嘴角微微翘起,看来自己应该是绝处逢生了…
…暂时地。
HERC再度攀爬在了岩壁上——不过这次是在向下移动。事实上现在的爬行比起向上时来的更加疲劳,在抵达谷底的时候,男人几乎已经耗尽了自己强壮的身躯中仅存的力气。
他几乎是在靠着垂死之际的本能向着运输船巨大的残骸深处爬去。
抓紧了破碎的金属断面边缘;走过满是表情绝望的尸身的,电线和管道破碎的走廊,走进了大门折断,同样支离破碎的实验室。
“嗤!”
如愿以偿地在医疗实验室中找到了一根完好无损的纳米修复针剂,男人毫不犹豫地从自己身上HERC机甲破碎的缺口上将翠绿色的药剂打入了腹部隆起的肌肉中。
而做完这件事,男人也几乎耗尽了自己身上全部的精力,靠着手术台瘫软地坐在了地板上。
他知道,自己现在需要的,只是静静地等待,最好是睡上一觉。
至于醒来之后的事?管他呢!是被神秘的凶手追杀而丧命,还是终将饿死在这片废土之上,就交给命运来决定吧。
自嘲地笑了笑,男人最终还是轻松地阖上了双眼。
……
“昂…雷昂…”
在坐书桌前打盹的男人被一个低沉的男声的呼唤惊醒,摇了摇头打起了精神。
睁开眼,华丽而古典的宽敞书房中,和煦的阳光从巨大的窗户射入屋内,窗外传来了啾啾的鸟鸣。
这里是男人在莱茵河畔的古宅——一座家传的古老城堡。
“下一轮酒我来请,”呼唤他的声音再度从身边愉快地响起,“买你刚才的梦。”
“没什么有趣的,艾力,”须发皆白的男人轻松一笑,揉了揉眼睛,“只是想起了一些年轻时候的事。”
年轻…的确,男人已经不再年轻了,但即便是如此,男人身高两米二三,浑身肌肉胀起的身体却丝毫没有任何衰老的迹象。
宛若不动的厚重山巅!
被称为雷昂的男人看了看身边的伙伴,有些好笑的是,对方的表情就和他现在的差不了太多。
那是一个英俊且干练的中年男人,一身笔挺优雅的军装,黑色的短发和浓密的胡须修剪得一丝不苟,头上戴着带有金鹰闪电的金色徽记的军帽。
“有些舍不得?也对,毕竟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家。”
雷昂沉重地点了点头,在挚友面前他不需要掩盖太多。目光复杂地看了看这间庄严的房间正面的墙边,自己家先祖巨大的画像下面静静地伫立着的那台银色的机甲——那是雷昂最为骄傲的装甲,宛若古典骑士装甲一般,只不过是由最先进的合金和科技成果构造而成的,而并非是一些平平无奇的钢板甲片。
保养得一尘不染的高大盔甲仅仅看上去就充满了威仪的力量感,头盔的五根尖角宛若皇冠,巨大的肩甲和臂铠能够阻挡任何来自外界的冲击。左肩的厚重金属板上上绘有08的编号,小臂铠甲上的狮头雕饰显得格外勇猛强悍。
而与传统骑士盔甲最为不同的是,盔甲手中握着的武器并非骑士剑,而是一把巨大的,一人多高的双手大锤。
雷昂自豪地看着盔甲和战锤,它们是雷昂战场上最为亲密无间的伙伴,曾经伴他为荣耀而战,历经无数磨难和光辉。
然而扫兴的是,当雷昂看向了书房中央的镶金红毯上,刚刚由理事会送来的一架巨大而简约的,近乎是由古董矿工装备直接改造而成的丑陋红色机甲的时候,他的心情就又糟糕了起来。
如果说雷昂自己的银色战铠是威严高贵的骑士,那么这个红色机甲就是山间出没的土匪。
他真的要用这个崭新的古董出征吗?大概从雷昂的祖辈开始,这种毫无美感的陌生装备就已经算是文物了吧。
“这是一个必要的决定,”艾力同情地看着雷昂,苦笑着抚摸着自己手中同样崭新的,堪称文物级别的古董狙击枪,“你知道的,没人愿意把自己的命寄托在这些早就淘汰了的仿制文物上…”
“尤其是在远离家乡,面对未知的时候。”
雷昂有些泄气地接下了艾力的话,后者也心有戚戚地凝视着房间靠窗的书柜旁,一尘不染的角落。
“说实话,我也总有种不祥…不踏实的感觉——杰拉德当然是最好的首领,但是他太稳重了…太过稳重了。”
“不是还有你吗,老朋友,”雷昂安慰着虽然同样身形健硕,然而还是要比他矮小很多的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会光荣凯旋的,对吗?”
艾力黑色的眼睛中露出了些许欣慰的光,微笑着对雷昂点了点头。
……
<五小时后,希尔行星地表的山谷中…>
黑色的特殊行动运输机划过满是沙尘的天空,卷起砂砾贴近了谷底荒芜的地表。
舱门打开,身披风衣的凯尔端着狙击步枪第一个跃出了舱门,落在了大地上;随后是身穿着蓝色陆战队铠甲,端着六管机枪的泰克斯和四名掠夺者;最终则是身穿护士铠甲的蕾娜和另外的一名护士。
“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运输机关闭了舱门再度爬升了高度飞去,一名掠夺者小声嘀咕着,和其他三名同伴一起站在了小队的前方,“看起来是出于意外或者袭击之后,坠机在了这里。”
“有任何幸存者吗?”
泰克斯表情无聊地将机枪拄在地上,捏着嘴里叼着的雪茄头。
“幸运的是,好像有一个活下来了,”右手食指中指抵在太阳穴上,闭着眼展开了幽能感应的凯尔突然睁开眼,和确认了铠甲中生命监测装置的蕾娜与另一名护士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一个幸存者——虽然很虚弱,但是还算健康。在出发之前,我们先去把他救出来吧。”
“我留在外面放哨,”泰克斯翻了个白眼,举起了机枪,“一艘坠毁的船…见鬼,那里面能有什么好东西…”
“也许会是很宝贵的线索也说不定,没准我们能从他那里知道研究团队失踪的原因。”
虽然凯尔早就知道了莫比斯的研究团队是因为什么消失在了希尔的荒原中,不过有一个幸存者这件事还是超乎了他的意料。
“蕾娜跟我来吧,不必担心,我只感应到了一个生命信号。不论是什么杀死了他们,凶手都已经不在了。”
说罢,凯尔便和蕾娜一起进入了绘有莫比斯基金会徽记的,泰坦运输船折断之后被黄沙覆盖的残骸中。
然后,他们就在运输船破碎的医疗室中,发现了一个靠着手术台躺倒的HERC驾驶员。
“身上的伤口愈合了,”蕾娜眉头微皱地半跪在了HERC的身边,“应该是纳米修复针,明智的选择。”
“有点奇怪,”凯尔背着枪扫视着HERC机甲上的伤痕,“不像是飞船坠毁造成的伤痕,倒像是和什么东西战斗之后留下来的…他能醒来吗?”
“没有问题,”蕾娜回过头来给了凯尔一个自信的笑容,“交给我吧。”
当蕾娜经过调试之后的绿色医疗射线照耀在HERC的身体上大约三四秒钟之后,面甲开裂的头盔之下就传来了一声虚弱的叹息。
“你已经安全了,请放心休息,不用着急起来。”
凯尔轻轻摘下了HERC破损的头盔,露出了里面的一张宽阔坚毅的老人的面容。老人虬髯的络腮胡须近乎全白,左眼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我叫凯尔,凯尔·奥罗夫,”凯尔欣慰地看着老人模糊地睁开了双眼,“我们是来寻找失去联络的莫比斯研究团队的。”
“我知道,”嘴唇微颤,老人虚弱地回答道,“我知道是什么杀死了所有的人。”
“杀死,”凯尔眯起的眼中闪过凛光,“是星灵,对吗?”
老人的双眼瞬间睁大,然后闭着眼点了点头。
“来吧,我们得离开这里。”
在蕾娜的帮助下,凯尔将高大的老人扶起,让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谢谢你,孩子们,”老人宽慰地看着身边的凯尔,“没想到真的能活着离开这里。”
“我的荣幸,先生…还没问你叫什么?”
“莱因哈特。”
老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原本有些振作的表情变得有些莫名的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