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傅望着被刘晓东押回来的曲新,一阵叹息。
“家属!”
“家属赶紧过来!”
“你爱人什么情况不知道么!到处跑什么!”
出现在楼道尽头的护士,冲着田工大喊,发着脾气。
老师傅紧随那名护士奔去了抢救室。
三分钟后。
老师傅一个人坐在抢救室外,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神情无比落寞。
方琴花因抢救无效,去世。
刘晓东和徐阳见状,正准备带着曲新避开这一幕,老师傅将他们喊住。
“解脱了。”
“她这一走,倒是轻松了。”
老师傅缓缓起身,冲刘晓东和徐阳比划了个方向,示意移步一旁。
“听小新说,张成已经被你们抓了?”
“他其实没做错什么,那药也不是他主动弄来的。”
“是我让他弄的。”
“老伴当时受这病的折磨,我就张罗了方子,听说这药好使,我就让他弄了。”
“后来她把张成和小娟拆散了,她也离不开这药了。”
“张成后来才动的念头,用这药折磨她。”
“其实,她当时已经离不开这药了,身体状况出现了好多次加重。”
“至于小娟...”
老师傅顿了顿,一眼望向曲新,心中百感交集。
时至此刻,他才敢将女儿的死说给曲新。
“你母亲...”
“你母亲的死,确实和外婆有关,可以说是你外婆逼迫的结果,外婆她,对不起你。”
“这些年,外婆她也觉得愧疚,一直托人在打听你的情况。”
本就心理承受了很多不该承受的东西,听到此处,曲新一万个不愿相信母亲死因的真相,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他深深蹲了下去,望着自己受伤的铐子,在心底,反复的念叨着,“母亲...”
“高波和张成两兄弟间的事情,你知道多少?”眼见曲新当下的样子,刘晓东赶紧转移了话题。
虽是没抱什么希望的问话,没成想,老师傅真的了解一二。
“他和小娟断开的那几年,张成一直跟我保持着联系。”
“他弟弟出事那回,判了七年,他打过电话给我。”
“希望我用行业上的影响,跟警方沟通沟通,施施压,救救他弟弟。”
“当时被我拒绝了。”
“他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恨我的。”
正要再追问时,刘晓东的电话响起,是齐文打来的。
徐阳便接了话茬。
“田工,这么说,高波和他之间,你并不清楚?”
老师傅点了点头,再望向蹲在地上的曲新。
想要伸手将他拉起,却伸出一半,没敢触碰外孙的身体。
“他爹跟琴花的关系也不好,这么多年,说实话,琴花也多少开心的日子。”
“上回你们去机械厂的时候,我瞒了你们。”
“是怕你们追究琴花的责任。”
“其实我们早就不记恨张成和曲建单了。”
“这活了一辈子,始终在自己心里的槛走不出去。”
“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就是他的病情了。”
老师傅这才将手摸向曲新的后脑勺,不忍的抚了抚。
泪水开始在眼中打转。
“他自己还不知道。”
“自从科大那个学生意外死亡,第二天记忆出了问题,这些我和琴花都知道。”
“知道这个情况后,我找过曲建单,希望帮一下他,用积蓄带小新去治疗治疗。”
“本来关系就没处好,一拖再拖,等他爹同意的时候,已经晚了。”
“这孩子,虽说做了错事,这几年,可也苦着了...”
接完电话回来的刘晓东向徐阳递了个眼色,示意齐文那边有新进展。
却不料,将情况看在眼里的田工一语道破。
“高波的下落,找着了吧?”
刘晓东惊恐的望着老师傅,顿时冒出一连串的疑问。
老师傅却接着适才和徐阳说的对话,继续说了下去。
“那个女学生,当年的案发现场,小新究竟做过什么,我想求求你们。”
“这事,咱别往下追了,行吗?”
“你们看他现在的样子,这要入了狱,还不知道得怎么往下活呢!”
“两位警官,放一放吧!”
“如果非要抓个人,小娟的死,抓我,抓我去!尽快判了吧。”
“那个女学生的死,就别再追究了。”
对老师傅的请求,刘晓东与徐阳互望了一眼,将曲新扶起,没有做正面回答。
“田工,先把家里的事处理好。”
二人便带着曲新往医院外去了。
刚经历了老伴的离去,再眼睁睁的看着外孙被警方带走,老师傅顿时双眼一黑,昏厥过去了。
刘晓东和徐阳将老师傅交给医生后,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刘晓东主动向徐阳要了根烟。
他自己点上,轻轻吸了一口。
徐阳看在眼里,知道他是在犯难。
一头是情,是怜悯;一头是法,是底线。
“齐文来电话了。”
刘晓东再吸一口,望着手里的香烟,吐了这么一句。
徐阳没应答,只望着医院门口的主干道,行人和汽车还是来来去去,市民们各自忙着自己的营生。
世界的其他角落,正在发生的情与法,只要不是和自己有关,谁也顾不上,谁也不关心。
“高波的下落,的确找着了,曲建单开口了。”
“之前他就和张成达成了协议。”
“张成的行动对象是高波。”
“曲建单的行动对象是方琴花。”
“实际上,二人并不陌生,在私下做了个交易。”
刘晓东的语气很平缓,平缓到徐阳觉察出了异常。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不是以“刘警官”的身份说出来的。
此刻的刘晓东,只把自己当做盘江市的一名普通市民,不过是工作性质使他不得不面对这些情感和法律的碰撞。
虽说案子取得巨大的进展,可他的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说出来,又不知从哪开始说。
就这么一瞬间,刘晓东觉得世界很真实,也很虚妄。
按照目前掌握的情况,接下来要查的,必然是曲建单和张成之间的协议内容,交易的原因。
可这名见惯了情理的老警察,突然间,不想查了,不想再查下去了。
他面前的曲新,就那样失神的站在二人一旁,也不言语,也不逃跑,只盯着手里的运动挎包,不知是在想父亲还是母亲。
眼里的神情,完全没了应有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