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重新换了辆出租,窝在后排,刘晓东直勾勾的盯着酒吧出口,徐阳四下张望。
“徐阳,不用观察了,他不会出现在这。”
“跟着米露就行了。”
23:22。
米露穿着那件衣服从酒吧出来,打了辆车。
五分钟不到。
两辆出租车先后停在西市区某旧小区门口。
二人没下车,均趴在车窗旁,眺向2栋楼上。
“没房间开灯,他已经在里面了。”
徐阳先嘀咕了一嘴。
确实像他判断的那样,米露回到402室时,刚摸到房灯的开关就被曲新拦了下来。
等米露消除惊恐后,他踮着脚,一瘸一拐的走去窗户旁,向楼下瞟了一眼。
小区门口的出租车已经开走了。
曲新的反侦察意识很高,窗户并没拉窗帘故意遮挡。
米露赶紧跟了过去,悄声急问,“怎么回事,脚怎么了?”
曲新回过身,呆在原地,恍惚的望着她。
从窗户照进来的月光,刚好打在米露身上。
刘晓东选的这件衣服,与田小娟穿的那件,十分相似。
米露见曲新表情怪异,赶紧蹩脚的解释着,“他们在找你,还说能帮助你!”
“刚才也没为难我。”
“他们应该还在楼下附近。”
“我没告诉他们你有钥匙。”
曲新没说话,甚至根本没听进去米露在说什么。
他回想起很多旧事,不好的事。
那些旧事一件一件强行涌进他的大脑,像放电影似的快速过了一遍。
对他来说,这比肉体上的痛苦更加令人受折磨。
“这是他的牙,他不会再来强迫你了!”
醒过神的曲新,从口袋取出一颗大门牙,展在手心。
紧接着说了些没由头的话。
“我没伤人,只是拔了他一颗牙,算是给个教训!”
“这是存的两万块,给你。”
“别再去那上班了,我现在有新工作,可以赚钱。”
见惯了光怪陆离的米露,竟答的很快,也很真诚,像是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好,这个月的班上完,结了工资就辞职。”
“什么时候?”
“15号。”
米露脱去了那件外套,坐在沙发上看着曲新。
他没再多问,只“嗯”了一声,开始更换外衣。
外衣卷在一个黑色塑料袋里,是提前准备好的一套保洁工作服,衣服上没写“保时”字样。
“15号,我来找你。”
曲新相信她的承诺,留了句话便离开了。
藏在门卫室的徐阳,正死死地盯着2栋出口。
“保洁员?”
缩在2栋楼后的刘晓东,同样在心里嘀咕了一声,保持着继续观察状态。
曲新拉着大号垃圾桶,忍着脚趾的疼痛,努力保持步幅正常。
可对刘晓东这名老警察来说,这样的掩饰,远远不够。
晚间上楼清理垃圾,也倒算正常,毕竟各个保洁公司的工作流程和要求不会一致。
曲新忽略的却是,自己惯用左脚发力,与常人有异。
在右脚趾骨有伤的情况下,步幅摆动和发力姿势,更为凸显。
“曲新!”
刘晓东自楼栋后面窜了出来,隔空喊了一声。
曲新并没跑,只定在原地,飞快的想着脱身办法。
他也知道,徐阳肯定会出现在另一头。再者,眼下自己的腿脚情况,跑也无济于事。
“你希望我们搞清楚真相,却一直躲着我们。”
“你不愿面对的是什么,你心里很清楚!”
“你在等什么?”
“你在观察!”
“在下决心!”
徐阳向曲新身前靠近的过程中,嘴里不断蹦出带有刺激作用的话。
颇有“一鼓作气”的意味。
紧接着刘晓东也开了口,二人衔接的很默契,根本没给曲新反应的时间。
“你姓曲,你一直都知道!”
“你们是父子。”
“你恨他,一直都在恨他,但也怕失去他。”
“因为他是你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你不是不敢相信我们。”
“是因为你不想承认,你不敢面对他接受法律的审判!”
如果把徐阳刚才的那番话,比作二人擂的头通醒鼓。
那刘晓东的这几句,对曲新造成的心理压迫,可谓是二通紧鼓。
效果自然是“再而衰”。
曲新不断来回张望着“前狼后虎”,猛地将手里拽的垃圾桶甩到一旁。
指着刘晓东和徐阳,四下大吼。
“胡说!”
“你们都在胡说!”
“我不认识你们!”
“我也没犯罪,为什么都来找我!”
刘晓东见适才的话已经起了心理干预的作用,遂趁热打铁,根据自己的猜测,擂响了第三通鞘鼓。
“她的侧脸和你母亲很像是不是?”
“你来看她,仅仅因为她有你母亲的影子。”
“你可以在她这里感受到母亲的样子,是不是?”
“这才是原因!包括你在意的张霞!”
在刘晓东说到“母亲的样子”时,曲新的四肢开始躁动,举止动作十分扭曲。
随后拽下口罩,眼光充满敌意。
竭力念叨些自闭的话。
“你们以为自己很了解我?”
“以为什么都查到了?”
“你们个个自以为是,都认为自己很聪明,高高在上不可冒犯!可结果呢!”
“哪个案子是公允的?”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这就是犯罪!对我们赤裸裸的犯罪!”
这番话可能已经憋在曲新心底很久。
说完后,他缓缓蹲了下去,攥紧拳头,猛地往水泥地面砸去。
尽管刘晓东的猜测是对的,徐阳的心理干预也很成功,可二人还是没能突破曲新的心理承受限值。
他此刻表现出的样子,完全不能归咎于崩溃。
不过是深压在心底的无助和挣扎释放了一部分。
曲新确实需要帮助,但不只是还原事实真相本身。
发泄后,他摇晃着起身,如醉酒状。
半张脸旋即扭成阴笑,斜视着二人。
“我把那个事情发在群里,只是觉得好玩!”
“你忙前忙后,连工作都没了,不过是白费一场,每天被我牵着鼻子走。”
“他根本就没杀人!”
“还有你,你不好好当你的警察,来管这个闲事?”
“我知道你住哪里。”
“快来抓我,随便捏个罪名来抓我。”
“来呀!来抓我吧。”
徐阳望着曲新疯癫的样子,伸手摸进口袋,掏出了事先备好的大白兔奶糖。
“你父亲的确杀人了!”
“这就是从案发现场提取的罪证!”
听徐阳这么说,曲新的表情立即停滞,万分怀疑地张望过来。
摇晃的身体近乎失去协调性。
却指着二人放声耻笑,“哈哈哈哈哈!”
“诈我?”
“套我的话?”
“哈!别做梦了!”
“你!你们!永远都将活在那件事的阴影下!”
“跟我一样,永远摆脱不了!”
“谁也不能!”
不间断观察的刘晓东大胆做了判断。
因刚才的心理干预不够彻底,曲新再受刺激,已经交织了矛盾、厌世和自闭多种极端因素。
如不采取果断措施,他的下一步举动,很难预料。
便给徐阳递了眼色,探着步子,准备慢慢靠上去。
“曲新!”
“告诉我,这些照片是什么?”
“这是你近期才营造的仿制现场!”
徐阳取出新洗的两张照片,晃在手中。
他并没立即配合刘晓东,故意加强了语气,仍在尝试挖掘曲新的内心。
“你想告诉我什么?”
“是觉得好玩还是迷惑我们?”
“对!你说的对,你父亲根本没杀人!”
“已经全都调查清楚了!”
“这都是你想象出来的!从你发在群里那条消息开始,你一直在编故事!”
“为什么编故事?你不敢说出来。”
“因为你要陷害你的父亲!”
徐阳的吼声很大,近乎咆哮,且语速飞快。
他抓住了曲新心底的弱点,挣扎!以反向侵入的方式,压迫对方已经孱弱的神经。
如果说这也算一种心理较量,倒不如称之为:赌!
他在赌曲新的另一面能够被激将出来。
这是前几天他在《心理罪》上学来的。
结果也确如所料,曲新虽有些不敢面对父亲受法律制裁的一幕,但也不肯就此罢休。
更不肯徐阳和刘晓东就此打住。
“不是!”
“不是营造的!”
“照片是他拍的,他把糖纸藏起来了!”
已经挪动到曲新近前的刘晓东,突然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拽往小区绿化带。
“你还在撒谎!看!看着当年的这片绿化带告诉我,你父亲有什么动机作案!”
“他为了告诉母亲!告诉母亲他遇到了一个跟她很像的人!”
“不可能!张霞是身体突发急症死亡的!”
“不,不是这样!霞姐是受了他的惊吓才出的问题!是他要侵犯霞姐!母亲也是这样被害死的!”
曲新终究是将案发过程说了出来。
他蹲在绿化带旁,止不住的抽噎着,脑海里浮现的画面,除了那个雨夜,还有他记忆中的母亲。
这么多年,一直活在阴影下的他,从不知该如何选择。
亲人、怨恨、矛盾和挣扎,日复一日的在他内心转着怪圈,无时无刻折磨着他。
刘晓东和徐阳犹豫了片刻,一齐上前,架着他往小区外去了。
二人的注意力都在曲新身上,谁都没发觉,绿化带后还藏着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