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庆急忙向袁礼房中跑去,他的心中悲愤难耐,想着礼儿从小没了娘亲,自己这个做父亲的竟然还对他这么严厉,时不时就要训导一番,想来真是莫大的过错,只要这次礼儿不死,从此他要什么给什么,便是拼上老命也在所不惜。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去,一眼就看见袁礼脸色苍白唇角流血躺在床上,老管家一脸心疼无措的守在旁边,一张老脸老泪纵横,说不尽的伤感悲痛。
袁庆脑子“嗡”一声响,跑到袁礼床边,握着他苍白的手,这个坚强的男子竟然眼眶通红,好像下一刻就要流下泪来。
“礼儿,你怎么样?啊?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袁庆焦急而慌张的呼喊着,他这样的神情,已经有多久没有出现过了,身为梨山城城主,合纵连横,刀尖舔血,他见过太多悲欢离合,却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惊慌失措。
老管家叹息一声,毕竟骨肉至亲,当真是谁都不能割舍的。
恰在这时袁庆像发了疯一般向他狂吼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请大夫!”
老管家噤若寒蝉,连忙跑出门去。
袁礼睁着无神的双眼望着自己的父亲,他胸中仅剩最后一口气,他一直留着,留着说最后一句话,此时见到了父亲,他再也忍耐不住。
这一口气伴随着他体内最后的生机迸发出来,让他身子一挺双眼瞪大嘶吼喊道:“杀了尹战!”
这句话一出,袁礼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软的塌在床上,却依旧瞪大了双眼,眼中那份仇恨与怒火像是镂刻其中一般,怎么也消除不去。
他此时的做法完全按照叶宣的设想进行,甚至比叶宣想象的还要完美,若是让叶宣知道的话,想必他会高兴的活过来再死回去吧。
袁庆脑中霎时间一片空白,他的心仿佛碎了,因为他最疼爱的儿子死了,他再也见不到他了。
一瞬间他仿佛万念俱灰,拼搏一生为了什么?
妻子死了,儿子也死了,他还活着做什么?
但他现在不能死,他清楚的记得儿子临死前最后说的那句话,他要杀了尹战。
这一刻他胸中爆发了无尽的怒火,其中有对老来丧子的悲痛,有对老天不公的怨恨,这是他父子二人共同的怒火,这怒火是如此的凶猛,仿佛要把整个世界燃烧!
他凄厉的狂笑,面目是如此的狰狞,怒火烧红了他的眼瞳,强横的修为爆发出来,将他的声音传遍了梨山城的每一个角落:
“尹战!我要将你千刀万剐!”
梨山之下,缓缓流淌的小河河水忽然生起了剧烈的涟漪,每一寸水波都好像砸进了一块巨石,尹战一个机灵从水下坐了起来,耳边还能听到从梨山反折来的回声:
“战战战!”“千刀万剐剐剐!”
尹战心底忽然生出一股莫大的恐惧,但他却不知道这恐惧来自何处,惊诧道:“发生了什么?”
他这一说话,河水瞬间钻进了他的口中,刚刚他用龙族自上古相传的功法,即使在水中也可以自由的呼吸,此时心神动荡,功法停了一瞬,他猛地就咽下一大口河水。
啐了一口,他爬上岸来,脸色不安的借着月光向城中跑去,湿淋淋的衣服在路上留下了一地河水。
单凭那一句遥遥而来的声音他自然不知道是谁发出的,他也没听清那回声中“战”的前面还有一个“尹”字,是以他只是猜测梨山城中将要发生一件大事,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件大事就会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路上他碰到了一个死人,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脸面朝下一动不动,想来已经死了,尹战默默绕路而行,心想梨山城的治安是越来越不好了。
他一路狂奔,奔到梨山城中,竟发现此时半夜,梨山城居民居然一个没睡,万家灯火齐亮,看起来颇为壮观,人们成群结队站在门前,窃窃私语不知在商量着什么。
尹战心底暗暗好笑,心想那人真是不要命了,大晚上鬼哭狼嚎,恐怕已经犯了众怒吧。
——假如城主知道他这种想法,恐怕那怒火又要增加几分吧。
继续狂奔,朦胧中也没人看清他的相貌,想来就算看清了,也没人敢上来跟他搭话了。
饶是如此,尹战也能感觉到一些诡异,就像有人注意到了他,指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等他回头一看,却发现那些人又若无其事的谈论着什么。
尹战摇了摇头,跑回了尹家,此时尹家上上下下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发现尹战到来,下人们都闪到一边看着他,却谁也不敢上来说句话。
最终还是邵伯迎了上来,一脸焦急道:“二少爷,你可算回来了,夫人正到处找你呢,快跟我来。”
尹战随着邵伯进了大堂,他已经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以至于脸色开始沉了下来。
大堂中,尹武正一脸不忿的说着什么,叶雪坐在椅上,忧心忡忡。
尹战刚进了房门,尹武的话就传入了耳中:“娘,你说尹战是怎么搞的,竟然敢招惹城主,真不知他哪来这个胆子,这不是把我们尹家往绝路上推吗!”
尹战脸色愈发深沉,事实上他早就认为,城主不会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打而无动于衷,这不,现在就有消息了。
可是,为什么白天不来找,非要拖在晚上呢?
尹战走了过去,尹武看到他从自己身后出现,冷不丁吓了一跳,暗想自己刚才说的话是不是被尹战听到了?
叶雪猛地站了起来,美丽容颜神色冰冷,正要问话,忽然一个丫鬟从门外跑了进来,脸上焦急恐慌兼而有之,连忙道:“夫人夫人,奴婢打听出来了,他们说二少爷杀了袁公子,城主很生气,好像就要打过来了呢。”
叶雪脸上满满的不可置信,向尹战问道:“你把袁公子杀了?”
尹战也吃了一惊,心想难不成刚刚那句响彻了整个梨山的声音竟是城主发出的?他脑中急切思索着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到叶雪的问好,他只是摇了摇头,压下心间动荡,冷静道:“没有。”
叶雪显然不信,玉指指着门外,俏脸气得煞白:“你竟然敢说不是,若不是你杀的,为什么城主大半夜向全城宣布要将你千刀万剐?”
尹战这时才恍悟,原来那句“战战战”“千刀万剐”是在指他,他思来想去,最后想到自己在袁礼身上打了几十几百拳,难道那家伙是重伤难治而死的?
这时他也不确定起来,面对叶雪的质问只得选择了沉默。
叶雪颓丧的坐在了椅上,她心中惊涛骇浪,终化为万念俱灰。
尹家在梨山城驻留百年,从以前的默默无闻,到现在的梨山第一,那是几代尹家人争取奋斗来的。
但是如今,尹战,这个将尹家发展成梨山城第一大家族的功臣,却也成了毁灭尹家的罪臣。
叶雪心中甚至有些怀疑,难道这是尹战的报复?
杀了城主的儿子,这是多么大的罪过,叶雪甚至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若城主想要灭掉尹家,除了闭目待死,还有什么选择呢?
这时又有一个丫鬟惊慌着跑了进来,焦急中甚至带了一丝哭腔喊道:“夫人夫人,城主大军就要到门外了!”
“什么!?”叶雪惊站起来,沉吟片刻后立刻说道:“告诉所有下人,尹家对不住你们,如今大难来临,你们收拾收拾赶紧离开吧。”她停顿了一下,那句“待尹家元气恢复,欢迎你们随时回来”终是没说,她自己都觉得,不会有那一天了。
下人们眼眶微红,纵然再是不舍,也只能点头下去了。
邵伯在门外指挥下人们离开,叶雪看了看门外络绎走出的下人们,幽幽叹了口气。
尹武很气愤,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尹战造成的,他怕尹战,但是此时此刻,他最怕的还是城主,与城主相比,尹战算个什么?若是城主一气之下,要屠戮尹家满门,他的小命不就不保了?
于是他自告奋勇站了出来,向叶雪说道:“娘,容孩儿替您清理门户,把这个不肖子押去见城主。”
尹战脸色不变,想听听叶雪怎么说。
叶雪幽幽道:“城主的行事风格你没听说过吗,他若是能饶了我们,我又何必让下人们离开。”停了一会儿,她想起这话不对,又向尹战补充道:“你别多想。”
尹战如何能不多想,叶雪的话还不清楚吗,若是把自己交出去能让城主不杀他们,他们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交出去。
这时叶雪又叹了一声,说道:“这么严重的时候,你们舅舅怎么不在,哎,不在也好。”
尹战心中一动,他不知道叶宣没在那场火中被烧死,还道自己已经杀了叶宣,转念间又想到了马老大,自己曾说过要给他留个全尸,结果一气之下将他的尸体砍得七零八碎,禁不住有些脸红。
尹武面如死灰,翻来覆去的想着,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叶雪看着他,脸上闪过一丝柔情,这是她的亲生儿子,这件事情错误也不在他,他不需要承担这个错误。
沉吟一会儿,叶雪道:“武儿,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