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金小晓一边收拾余生对面的桌子,一边试探性追问,“余生姐,这新来的财务总监到底什么路数?樊总对他似乎格外关照啊。”
余生正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太阳穴上来回按压,另一只手耷拉在桌面上。对于金小晓的提问,她没有回答,只是略略摇头。
金小晓历来就是个粗线条,对于余生的异样丝毫没有察觉,只一颗八卦之心蠢蠢欲动,也顾不得余生是否在听,兴致勃勃道:“坊间传闻,这位古总监的父亲在咱们M市那可是位有头有脸的人物,余生姐,你知道古央今年多大年纪吗?”
余生不感兴趣地再次摇摇头,简单回了三个字,“不清楚。”
“听录人事档案的杨珺说古央今年才24岁,24岁诶!”她加重语气,并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来,“年纪轻轻就当上了财务总监,他这空降实力简直绝了,得亏了他有一副好皮囊,否则,就太没天理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啊余生姐,财务部不是有间大办公室一直空置么?以樊总对他的看重,没道理不把他安置在那儿,反倒跑咱们综合部里来跟你挤同一间房啊?”
这也是余生百思不得其解之处,按理确如金小晓所言,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这种安排,她实在闹不明白这樊清风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想不通的事索性就不去想了,余生睁眼看向金小晓,下达任务,阻止她继续在她面前叽叽喳喳,“你联系一下信息部,请他们今天之内准备两台电脑送来装好,再跟方媛商量一下看哪儿合适,今晚找个地儿给咱们这位新来的古总监办个欢迎会,不需要顾虑费用,另外,在公司群里发个通知,全体在职人员都要参加,任何人均不得缺席。”
替公司省钱?不存在的。
金小晓听说晚上有派对,兴高采烈地领命离去。余生长舒一口气,谢天谢地总算能自己安静地待会儿。
好容易熬到午休,她连饭都没吃,直接叫辆滴滴回家睡了个午觉,头痛症才减轻了些。
下午回到办公室,信息部的人已将电脑装上,余生看着并排而立的两台电脑,心里不免泛起嘀咕:至于吗?还一人用俩!
余生坐下后,开始投入工作,完全忘了没吃午饭这回事,直到肚子宛若擂鼓响个不停。她有些低血糖,但并不见得每次都会发作,就比如这次,好在除了饿,她并未出现心慌气短、发虚汗的症状。
她低头看了看手表,就快下班了,便决定再忍忍。
其间,金小晓来向她请示:今晚的欢迎会是否可以订在胡桃里?全市最好的酒吧。
余生当场拍板,并豪气干云地吐出两个字:包场!
于是,下班之后,公司百来号人浩浩荡荡地向酒吧进发,金小晓和方媛来约余生时,余生正在处理一个樊清风半个钟头前临时交办但也并非十万火急的任务。余生跟她俩虽说是上下级关系,而且年龄上也长了许多,但余生这人平常没什么架子,也不会打官腔,人虽谈不上随和,但也并不难处,时间久了,一来二去,三人倒也处成了朋友。
余生头也没抬,让她们先走,她这边结束就赶过去,两人临走时,余生还不忘嘱咐一番,“注意现场秩序,电子屏不能少,别玩得太疯,酒少喝,让部门其他人好好盯着,服务工作做到位。”
没办法,余生所在部室管的就是些鸡毛蒜皮,作为公司里除财务部外唯一没有产出的部门,她能做的也就是管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儿了。
就在余生忍着饥肠辘辘埋头苦干的时候,酒吧已是热闹非凡。最中心的位置,樊清风正带领一帮公司骨干跟古央推杯换盏,一边还不忘一一做个介绍。这是公司的传统,每进公司一名员工都会举办一场迎新会,只是此次如此盛大的阵仗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今晚,樊清风一直面带笑容,可以说是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这也恰恰说明余生充分拿捏准了他的心思,他很满意她的安排。
余生所在的公司叫安宁,是搞安全的,针对非煤矿山、加油站、工贸企业等提供安全生产检查、评价以及培训服务。由于这个行业的特殊性,安宁公司职员一向男多女少,女性员工也多半集中在后勤部门,至于技术部门可说是凤毛麟角。所以,但凡年轻未婚、稍有姿色的女孩在安宁自然而然都成了香饽饽,被技术直男们纷纷献上殷勤,女士们乐得被恭维、被赞美、被温柔以待,一个个瞬间从职场女性化身柔情似水的小女人。
余生踏入酒吧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光景,她之所以能这么快出现,得益于金小晓的三催四请,以及樊清风下的最后通牒。
舞台上,金小晓发挥着她活泼开朗的本色,此刻,她正拿着话筒主持一档游戏,见到余生进来,兴奋地嚷嚷起来:“各位同仁,游戏暂停,咱们现在先插播一个有趣的节目,不过在此之前呢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要问问在场的所有人。“她有意卖关子,看台下的人都急不可耐纷纷问是什么问题,她才又道:”大家说迟到的人是不是应该接受惩罚呢?”她看似征求所有人的意见,但也清楚玩嗨的人自然会跟随她的节奏,纷纷回是。
金小晓见得到响应,胆子更大了,无视余生已然垮下的面庞,自顾自对着麦克风喊:“既然如此,那就由我隆重地向各位宣布,接下来让我们有请我们美丽大方但姗姗来迟的余生余大主任为大家表演一个节目,大家说好不好啊?”
台下立刻响起一片叫好声,伴随着金小晓手指的方向,一双双眼睛齐刷刷都往余生这儿看。余生觉得如果此刻在她面前有个洞,她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并且保证今晚再也不出来。但可惜没有,在她眼前只有上百道目光,以及刺耳的起哄声。
余生习惯性地抿抿唇,又狠狠地咬了一口,挣扎数秒,最终还是认命地走上台去,台下立刻响起更为热烈的鼓掌声。
金小晓递过话筒的同时,偷偷地向她双手合十,讨饶卖乖,同事两年,她自然了解余生的脾气秉性,今晚过后,一通臭骂想必是少不了了。
余生平静地接过话筒,无视金小晓的求饶。她一向不是爱出风头的人,对于这种场合平常她是能躲则躲的,今晚这种局面,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所以,说不紧张是假的。
她定了定神,又思索片刻,这才举起话筒慢慢说道:“实在抱歉,我这个人没什么才艺,就勉强给大家背首唐诗吧。”
台下哗然,似是料想不到她这波出人意表的操作,只是等她一本正经地把诗念完,包括樊清风在内的所有人几乎都惊掉了下巴!大家万万没有想到,余生念的唐诗居然是小学课本上李白的《静夜思》!更为夸张的是她从头到尾用的都是没有抑扬顿挫、毫无起伏的音调!而且,一个节目她只花了不到十秒就已全部完成,简直刷新了人们对于表演的全部认知。
余生这种简单粗暴的做法毫无疑问地演变成了一场恶作剧式的玩笑,多数人笑出猪叫,少数人顾及形象掩面轻笑。只有角落里坐着的一个人,眉眼清淡地看着从容下台的那抹纤细身影,意味深长地勾起了唇角。
毫无疑问,这个女人身上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说不上来是什么,却令他刮目相看,也令他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边儿,余生欲寻个不起眼的角落,静静吃点东西,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人。她一直就是这么打算的,可她不知道的是从她刚刚出现时就被樊清风给盯上了。
始一下台,樊清风唯命是从的助理已不动如山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余生心中纵有千般不愿,也只得认命。到了樊清风那一桌前,清一色的男人齐齐坐着。长桌上,樊清风坐于主位,一边坐着新来的小鲜肉,另一边则空着,其余依次坐着公司的各位副总以及部分中层干部。樊清风仍旧是一丝不苟的西装,倒是旁边的俊小伙换了一身休闲的装扮。
樊老总见余生来,笑呵呵地示意她在他身旁的空位坐下,见她犹豫,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作为公司中高层里唯一的女性,你可是大熊猫般的存在哦,别傻站着,赶紧坐下。”
余生听完,也不再矫情,依言落座。酒吧服务员立刻得力地为她倒了杯酒,余生盯着面前暗红的液体,又看了看烹香扑鼻让人垂涎欲滴的美味佳肴,最终没有动作,但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她知道躲是躲不过去的。
果然,总工办的一位副总发话了,“小余啊,樊总会上说不可以不到,但也没说可以迟到不是,最重要的是,你刚刚那个节目未免也太敷衍了些,你说是不是该罚啊?”
余生未及回话,除樊清风和小鲜肉外,其余人等均纷纷附和,一致认为确实该罚。
这是民意。
余生不好多说什么,也清楚挣扎无用,于是莞尔一笑,“让各位见笑了,确实是我的问题,该罚。”说完,直接捞起酒杯,咕咚咕咚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爽快!不过,这罚酒是不是至少得三杯啊?”有人起哄。
候在一旁的服务员上前麻利地替余生复倒了一杯,余生认命地又一口干了。
然后就是第三杯,喝完之后,在座的人都夸她酒量好,余生却有些晕了。这也难怪,空着肚子喝酒,任谁有再好的酒量也经不起这种折腾。好在三杯过后,大家的焦点自她身上移开,她才稍稍有了些喘息的机会。
樊清风本想着让余生陪新来的总监好好喝两口,可余生一来就被灌了酒,又见她略低着头,似是微有了些醉意,不好再多说什么。而身旁的古央也只是静静地斜倚在沙发上,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余生,看向了不知名的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