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殊自杀的事,凌翌并没有告诉晓夏。医生说她的预产期是三十天后,这期间是一点重大刺激都不能经受。林玉更是每天扮演太监小林子一样百般伺候着晓夏这位老佛爷。
听完晓夏与林玉之间的趣事儿之后,曼殊的嘴角才渐渐上扬,但脸色仍是很苍白。想闭眼静神,却忽然想起那日在车上几人的谈话,望着凌翌,缓缓张口。
“凌翌,事过去就让他过去吧。”虽没有说明,但凌翌又岂会不知她指的什么。过去的,她与路昕鸿的一切,包括她母亲的死,她的死。即便她这次被他冒险救了,那下次呢?如果再有下次,又会是什么结果?没人知晓。所以,过不去。
“你好好休息,我知道该怎么做。”凌翌俯身帮她掖了掖被角,曼殊忽而伸出手拉住他,欲言又止。凌翌身体一僵,望着那只惨白削骨的手,心头酸涩,她被路昕鸿伤成这样子,他怎能让他过得去?!
“凌翌,与路昕鸿如何那都是我们之间的事,你没有必要掺和进去。况且,你还是凌氏集团的准继承人,完全没有必要将它拿来做赌注!”
“你听说了?”
“嗯,坐车的时候听到一点。”曼殊欲松开凌翌,谁知被他反手紧握,“曼殊,相信我,我一定会为你讨回个公道,相信我!”
公道?自很久前,她便不相信了。觉得倦了,曼殊缓缓抽出手,别头望过窗外,淡了声音,“凌翌,不要再为我付出了,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
“何苦呢?得不到你想要的,彼此折磨。”
折磨!凌翌不禁颤了指尖,缓缓起身,“你觉得和我在一起是一种折磨?那他呢?他值得吗?”
激动之时,凌翌不禁提了嗓音,算是质问,却更像是一种无奈的嘶喊。
曼殊不再答话,双眼紧闭,苍白的脸即刻变得难看。凌翌从没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定了定神,凝低嗓音,“我们是商人,就算没有情感冲突也会有竞争,这是谁都逃脱不了的责任。”
责任,是啊,他们是商人,竞争本来就无处不在。况且凌翌身负一个集团的兴衰,一步走错便有可能倾家荡产,他又怎会如此鲁莽呢!
一周后,在曼殊的千万劝说下,凌翌终于让曼殊出了院。医生说她身体虚弱,应该再养些时日,但曼殊坚持已经康复,不愿在那里多待一分钟。
出院后,凌翌准备接她到家里就近照料,这样他就不必整日挂心,父母也不必整日担忧他的终生大事。可曼殊怎么会同意呢。他们都是商界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订婚典礼上颜面尽失的她又以什么身份住进凌翌的家呢。朋友吗,随便在外面找个房子就行了,何必一定要住到家里。恋人吗,更可笑,她是路昕鸿抛弃的女人,凌翌父母又会怎么想,况且,最根本的问题是曼殊并不想给凌翌什么希望。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以前是还恋着路昕鸿,现在,她已经无法再相信爱情,短十年内应该不会再踏入一步。
见曼殊实在坚持,凌翌只能退一步,让她住到晓夏那里。晓夏见到她像是久别数年的恋人,又是抱又是亲惊得林玉是一头冷汗。这丫,都快生的人了还是这么不稳当。
曼殊也绽开了笑颜,附在晓夏的肚子上听着小家伙对他这位失心疯母亲的抗议。
小宝宝踢的很用力,应该是个男孩。浅笑间,酸了眼角。
终于,有一件喜事了。
经过了这么多天的阴霾,终于,要见光日了吗?
宝宝,一定要健健康康地出来。
凌翌和林玉趁晓夏与曼殊亲昵之际,单独来到庭院里一片空地。
“林玉,想必你也知道庄园塌方的事了,现在上面已经跳过宇拓查到路氏了。实话告诉你,是我做的。我不想瞒你,也知道你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但这一次,我希望可以你可以帮我。”
林玉一惊,果然,虽然知道这事必不简单,但听到凌翌如此直白,心里还是惊诧一番。只是路昕鸿从商多年,怎会被人轻易下手?就算现在查到了路氏,路昕鸿也不会去担什么责任,一推二卸,动动提款机,万事大吉。
“是不能怎么路昕鸿,但是路氏以后的路恐怕就不好走了。据我所知,现在几大银行已经私下达成一致,短时间内不会再给路氏提供借贷及融资。他旗下的担保融资公司将会形同虚设,资金只出不进。”
林玉蹙眉,“你想怎么样。”
单不考虑凌翌与路昕鸿谁更高一筹,毕竟,路昕鸿曾是他林玉的好友,虽然他做了千不该万不该的事,但……
“林玉,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我不会做绝,我要让他明白不懂得珍惜的代价!”,说起这些勾心斗角,凌翌也是满心疲惫,前几日,他为了搞定彻查庄园的一些人,连拼了几夜心思。丢了只烟给林玉,点燃,猛吸一口,然后仰面朝天,“林玉,前些日子,曼殊自杀了。”
林玉一惊,不觉提了嗓音,“自杀?”随后又即刻压低声音,问着为什么。
为什么,呵,林玉自己率先苦笑起来。
“她在医院做了数夜的噩梦,每次醒来都是惊恐万分眼泪涟涟。自从阿姨走后,她的泪痕似乎就没有干过。”
林玉沉默,猛吸一口,随后吐出淡淡烟圈,“我能做些什么。”
“暂时先帮我照顾她。她的情绪表面上看起来是稳定了,但心结不解,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一定,放心吧,有晓夏在没问题的。”
旁晚十分,凌翌驱车离去,并没有留下来吃晚饭。实际上,为了对付路昕鸿,他已经连续数个晚上以酒代饭了。每次喝的烂醉如泥还不忘去探听曼殊的情况,一旦头脑清醒些,他便匆忙起床赶往医院去给她买早饭,然后陪她说说话。
可惜,她每次都没有仔细嗅察。
凌翌身上的酒味虽然散了大半,但仍有残留。以前,他晚上喝得再多再晚,第二日醒来身上都不会有酒味。现在喝得不多竟然都消不全。
很明显,体质下降,心理负担加重。
只是,她仍然没有觉察。是她的心彻底死了,还是,他在她的心里一点席位都没有……不敢再想,这些日子,他只能拼命地拼命地做工作,然后再努力努力地照顾她。不给自己留一点空闲时间去想。他相信金诚所至金石为开,一切都会好的。
在晓夏和宝宝的身边,曼殊忽然发现,生命,或许还是可以有些期待的。最起码,在这里,她很安心。林玉刻意屏蔽关于外界商界的一切报道,她们更没有心思去管外界的事。曼殊开始渐渐安逸,活在期待兴奋之中。直到很多天以后,顾峰的出现打乱她日渐平静的心。
顾峰,那个三年前跟着路昕鸿一同远赴欧洲,一同背负盛名,一同返回H市,一同路昕鸿欺骗自己。呵。顾峰说他已经在这蹲点很多天,林玉不让他有机会接触她,这次见面他还是趁着林玉带晓夏去产检的空。曼殊苦笑,眼前这位不去照顾他那宝贝妹妹,倒来她这儿拉起家常来了。
“谢谢你来看望我,我没空。”
说着曼殊就要关上门,顾峰一个激灵,半个身子夹在门边。
曼殊微怒,“你这是做什么?”
顾峰却是一脸急切地哀求,“小水,今天我来就说几句,说完就走,绝不会扰到你!”
没了心劲,曼殊猛然停止关门的动作,“你已经扰到了。”曼殊双手环胸走到客厅里,直视落地窗外。顾峰顺势进了门,也跟了过来,望着窗外。
“小水,三年前……”
顾峰刚开口,就被曼殊猛然打断,“我现在是沈曼殊,没有三年前,也没有三年后,还请您挑重点,我的时间不多。”
“小水,你一直都很好,又何必戴上这层刺猬似的面具呢?”
懒得答话,曼殊继续双臂环胸的动作,愠色并没有减。
“也许现在你觉得路昕鸿挺对不起你,我也承认他做的是有点过。但如果你见了他远在欧洲的那段日子的生活,你就会明白,为什么他会如此。爱到极致,才会恨到极致。”
“那晚他气死了自己的母亲冒着漂泊大雨去找你,却见你和另一个人拥在一起,在他的再三追问下你却满脸笑颜地说从没爱过他。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背叛,欺骗,所以他连夜逃至欧洲。”
“顾先生,如果你今天来是替路昕鸿讲解他三年的异域生活,那我劝您还是不要浪费口舌了,我没兴趣。”冷声一掷,曼殊又断然走到门旁,冷眼相看。
“好,就算你不想知道他为你做的种种,但有一点我想要告诉你,他还爱着你,而且一直深爱着你。”
曼殊长笑,“哈,他爱不爱我好像不管你的事吧,再说了我现在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难道顾大设计师您看不出来吗?”
顾峰双眉紧拧,如今的曼殊真的一点儿都不爱路昕鸿了?可,他们曾经真的那么相爱过……
“他已经同美亚解除婚约了,希望你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顾峰的话刚说完,曼殊就长唾一口唾沫,表情及其不屑,“机会?他以为他是谁?他爱和你妹妹解除婚约那是他的事,你爱让你妹妹被骗当猴耍那是你的事,这些都跟我无关,我现在不想见你,请你离开!”
彻底打开门,曼殊转过愤然的视线,望着地面不说话。顾峰还想再说些什么,见她这副神情却只好作罢。临走,顾峰最终仍不住丢下一句。就是这句扰了曼殊的平静。
他说,“昕鸿现在已被收押,可能要在监牢里渡过两年。”
收押,监牢,曼殊静如止水的心突然生起一丝波澜,指尖微颤。曼殊仍然在站在门口,定定地望见不远处顾峰与一个人擦肩,彼此心照不宣后各行其道。而那个人是凌翌。惊讶中,凌翌也瞥见了门前的曼殊,估摸着她已经知道了路昕鸿已被收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