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常向云小跑着追上雍篾匠,爷俩一路上说说笑笑,走走歇歇,走到岫云村李显荣家已经是晌午过后了。
岫云村坐落在太阳山下,与亮垭村隔着一条深深的峡谷遥遥相望,太阳每天早上从琳琅山升起,傍晚从太阳山落下,他们爷俩这是从太阳刚升起就出发,走到现在太阳已经偏西了。
沿着弯弯曲曲的土坡,和不规则的石头台阶爬上半山腰,一套新修成的撮箕口土坯房屋呈现在眼前。房后竹树环合,房屋正屋六开间,左边几间偏房依次是厨房,厕所猪圈,再远些就是关鸡鸭的地方和牛圈连在一起了。石板铺就的院坝大约有十米长,六米宽左右,农收时晒几千斤粮食应该是没问题。院子左前方一架葡萄树下,安放着农家必备的石磨,石磨干净,泛着大山里坚硬青石的特质,一看也是新打磨出来不久。再往远一点就是篱笆编织拦起来的菜园,韭菜葱郁,蒜苗青青,大白菜,甜菜和包心蓝长得郁郁葱葱。这就是村支书李显荣的家了。
村支书李显荣不在家,他的老婆热情地招呼师徒两个,为他们一人做一碗葱花面条,里面埋两个荷包蛋先填填肚子。二人也不客气,端起碗呲溜呲溜埋头吃起来。早上早饭吃得早,到现在确实已经是饥肠辘辘了。
李显荣的老父亲李天贵也已经九十几岁了,杵着一根拐杖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作陪。李天贵是一个阴阳先生,十里八乡谁家修新房子看地基,给死人看阴宅,婚嫁丧事看日子都会来请他。他与雍篾匠两位都是乡下有些名气的老人,所以两位老寿星倒是很熟络。
“你个老不死的,天天给别人看日子,有没看看自己啥时候去见马克思啊?”雍篾匠一边慢悠悠地吃着面条,一边揶揄李天贵。
“哈哈!你还没走呢,肯定也是你先给我带路去的啊!”李天贵嘴上一点也不饶人。笑开的嘴巴里安着一口闪闪发亮的假牙,下颌白色的山羊胡子随着张开的嘴巴一抖一抖地跳动。
对于这样的见面掐,常向云早已经司空见惯,似乎哪次这两位老人见面不这样互掐,反而不正常了似的。常向云只顾埋头对付面前的一大碗面条,他的吃相可不像师傅雍篾匠那样斯文秀气。直把一大碗面条吃得汤都不剩,发梢也冒出热腾腾的汗。
放下空碗,常向云才感觉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看。循着目光来处侧过身子,才发现厨房里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她身穿一件粉红相间的格子上衣,下面一条黑色的喇叭裤把腿包裹得又细又长。
“她长得真好看!”常向云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这位女子长长的辫子从右肩垂下来,面如满月,皮肤白嫩得如同婴儿一般,浓黑的眉毛有如描画过的一样。眼睛大大的,稍显不足的就是目光看上去有些呆滞。
从来没被一位女子这样一眨不眨盯着看的常向云难为情地回过头,脸上是气血上涌,又闹了个大红脸。
“瞧你那点出息!”雍篾匠早就把两个年轻人的情形看在了眼里,“看见一个漂亮姑娘就脸红,怪不得二十八九岁了还娶不上媳妇儿!”
“师傅又取笑我!”常向云一听更难为情了,起身去拿刀准备先去砍竹子。
李显荣家老婆带着常向云去往屋后的竹林,没人招呼那位女子,她却也是痴痴傻傻地跟着去了。
饶是见多识广,雍篾匠也有些迷糊了。看来自己这徒弟是交了桃花运,迷惑住这位女子了。只是感觉这女子明显有哪儿有些不对,以前也从没听说过李显荣家还有一个这样年纪的女儿啊。
“这谁家女儿啊?”看他们走远,雍篾匠开始向李天贵打听。
“一个可怜的女子!”李天贵先是叹息一声,再细细讲诉这个女子的来历。
原来在半个月前,村子里来了一对挑着被面床单的货郎父女。还没进行货物交易,那位父亲就倒在了村东头的一块歇脚石上。等人们叫来赤脚医生,那位父亲已经没了意识,医生说是心肌梗塞或者脑溢血没得救了。谁来奇怪,父亲死了,这位女子也没表现得很悲伤,只是人们用李天贵的寿木抬着她的父亲掩埋的时候,她呜哩哇啦大叫着不让掩埋。她说的话也不是很好懂,大约是外地很远地方过来的人。
由于这对父女身上没有能证明身份的线索,这位女子也有些痴痴傻傻的根本问不出来什么。虽然李显荣向乡镇反映上去,也一时找不到妥善处理办法,就只能让他这个村支书自认倒霉,把老父亲的棺材奉献出去,然后还得先养着这个女子。
“好人啊!你们会多活几年的。”雍篾匠听得啧啧称奇。“只是可惜了这女子,看着模样儿周正,却是一个傻子。”
“你别看她是傻子,可是也会跟着别人干活儿呢!我仔细观察过她,干活儿也有像模像样的时候。””李天贵眯着双眼,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进圈椅,“并且啊,我们邻村二傻子的老娘已经偷偷跑来打听消息了,想要把这女子给他家二傻子做媳妇儿。”
“那怎么行,两个傻子在一起还不知道把日子过成啥样呢!”雍篾匠一听直摇头。
那个二傻子他也见过,他老娘生他时候据说是倒产,嘴歪眼斜,走路摇摇晃晃,走不好时不时的还会跌跟斗。现今大约也是三十好几了,也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
“看这年纪,如果给常向云收回家做媳妇儿还差不多。”雍篾匠心里有了计较,决定接下来好好观察一下这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