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彩裳有些落漠地回到林余的身边的时候，林余已经将小玉葬好，正在劈一根木头为小玉做碑。她有一股冲动想要将方倪裳来这里的事情告诉他，于是急走了两步。然而两步之后，她的心念又一转，如果她现在告诉林余倪裳来这里了的话，林余一定会跟着倪裳走的，而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她心念这么一转，又放慢脚步，慢慢走到林余旁边，看着他在木头上刻字，看着他将墓碑插好，陪着他站着。
林余在小玉的碑前站了将近一个时辰。他既不说话，也没有动作，面无表情，看不出悲伤，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好像纯碎只是在看一样东西，又好像仅仅只是在发呆。
玄武实在看不下去了，踏前一步，想去叫醒他，不想肩头被一只手搭住，她讶异地回头，才知道是落轩。落轩见她看着他，轻轻摇了一下头。
她愣了半晌，才意识到落轩不一样了，“你……”
落轩轻轻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将她拥在怀里。“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玄武一时忘了她本来想做什么，只靠在落轩的胸前，不语。
一行人就这样站了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后，林余突然转过身走到玄武的面前，问：“我跟连云打斗的时候，你有没有在暗地里放过三支冰箭？”
玄武摇了摇头，不解林余问话的意思。
“我想倪裳一定就在附近，可是她却不见我。”林余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在对在场的其他人说。
林余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异常地忧郁，让方彩裳看不下去。她不懂，明明最先喜欢他的人是她，可是为什么姐姐还要喜欢他，为什么姐姐还要让他喜欢她？她很想告诉他不要去在意姐姐，因为真正喜欢他的人是她，然而却说了另外一句话。
“姐姐如果喜欢你，那么她总有一天会来见你的。”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很不开心，她明白她其实不想这么说的，可是她却不能说出伤害他的话来。
林余却在这个时候摇了摇头，道：“我不能等到她来见我的那一天，我现在就想见她。”
他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朝着镜湖的方向掠去。他没有告诉别人现在他的心很乱，很想有个人来告诉他应该怎么做，而那个人，他认定了方倪裳。只是他没有想过既然方倪裳已经出现在这里了，那么当然不可能还在镜湖，或许他其实知道，只是他想要有一个寻找的目标而已。
方倪裳其实并没有走太远，她一直到林余他们远远地离开以后方才从树的背后走出来。
“你喜欢那个男人？”白龙问，“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就在这里？你明明很想见他，可是为什么要让他去根本就找不到你的地方找你？”
方倪裳怔了很久，忽然一笑，道：“倒霉龙，我发觉你不只倒霉，而且还很多话。”
“我不是多话，我只是在提醒你，如果喜欢就要赶紧抓住，不要等到将来才来后悔就太迟了。”白龙老成地说。
“怎么这么说？难道你后悔过？”方倪裳一笑，反问道。
白龙已经可以在龙珠里保持人形了，只见他微微苦笑，道：“确实后悔过，所以我才告诉自己无论以后怎么样，都不可以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哦？”方倪裳挑了挑眉，问，“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你后悔？”
白龙眼神闪了一下，道：“以后有空的时候会告诉你的。”
方倪裳一笑，也不再追问，而是将那些傀僵的尸体一个一个地拖过来，在这里建了一片坟。当她将最后一个坟上的最后一把土填好之后，她拍了拍手，弹了弹身上的灰尘。
“你又不认识他们，何必一定要帮他们建坟？”白龙讶异地问。
“我确实不认识他们，但不管怎么说将来我也许还会再来这里，而我不喜欢看到白骨，所以只好埋了他们。”方倪裳随意一笑，似真似假的道。
白龙看得出她没有说实话，只是她既然不想说，他也不勉强。
“好了，现在我们该去找你所说的那个地方了。”
方倪裳前脚才离开，林余就折了回来，等他回来看到那片新起的坟时，又愣了。他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做的，他想不通的是她到底往哪个方向走了？为什么不来见他？
方倪裳带着龙珠在半个月里走了十几个地方，只要是沿海的地方她都一路找过去，可是一直都不对。而这一天，她们终于找对地方了，只是白龙一来这里便呆住了。
方倪裳一手拿着一株桃树苗，另一手托着龙珠，站在桃树面前。她看了看桃树，又看了看龙珠里的白龙，道：“这里已经有一株桃树了。”
白龙觉默了半晌，方才道：“你想听听我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种上一棵桃树吗？”
方倪裳微微一笑，将龙珠放在地上，盘着腿坐下。
“其实虚境是没有爱情的，因为时间太过于漫长，所以容不得爱。就算有，在漫长的岁月下也已经变成了不爱。就在我以为我已经看透了男女之情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让我心动的女人。为了那个女人，我不只跟整个家人反目，而且还惹上了黑龙族的人。黑龙族跟我们白龙族同属一个等级，在虚境是一个力量特别强大的种族，平时我们偶有往来，但是因为我的关系，几乎要与我们白龙族开战，于是我和那只黑龙便离开了虚境，带着那个女人一起到了这里。”
“那后来呢？那个女人到底跟了谁？”方倪裳见白龙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于是问。
“她谁也没有跟，她走了，她趁着我和黑龙打斗的时候走了。她说她回虚境去了，如果我们谁打赢了，就回去找她，而她也会一直等着我们当中的一个人回去。”
“那你和黑龙谁赢了？黑龙？”
白龙摇了摇头，道：“我们谁也没有赢，我们打成了平手。于是，我们约好过一千年再打。如果这一千年内谁出了问题来不了这里，就请人在这里种上一棵桃树，然后另外一个人看到，就可以回虚境找她了。”
方倪裳想了想，道：“既然这里有一棵桃树，那就是说那个黑龙已经死了？”
白龙摇了摇头，道：“黑龙也是人龙一族，也是修练龙珠的种族，所以身体毁掉以后不会死，而是元神出窍。人龙一族除了还未成气侯的小孩子以外，谁都不会把真身带出来，而是用身外化身另外再做一个躯体，这样我们只要元神不散，就可以不死。如果是在虚境，不管元神和真身相隔多么远，也可以立即回到真身里，这样就不会让那些炼魂器的人抓住元神炼成魂器了，然后只要再化出一个分身就可以。当然，这也是我们人龙一族会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起真身的原因。本来虽然这里跟虚境不是同一个时空，但是只要我的元神一进入虚境就可以回到躯体，但是我没有想到我的元神会被这个世界的怨鬼缠住，没有办法离开。经过几千年的镇压，我的元神也几近耗尽，本来我已经绝望了，但是那天山上死了很多人，于是我想用人龙一族的血练之法补充元神，没想到都被你吸收去了。”
说到这里，白龙苦笑了一下，似乎真的觉得很悲伤。
“那你的意思是黑龙可能已经回虚境了，而且也可以知道你已经元神出窍了？”
白龙呆了呆，想了想，又道：“不，也许他还在这个世界里。”
方倪裳挑了挑眉，表达了自己的不解。
“如果黑龙已经回到虚境，那么他应该已经再身外化身回到了这里，那么这里也就不应该还种着这棵桃树。而且看桃树的大小，应该才只种了几年，也就是说他可能就是这几年出的事情。也许他也跟我一样在什么地方化成了龙珠。”
方倪裳站起来走了两步，突然转身，问道：“有一点我不明白，听你刚才的说法，你的元神在死的时候应该是可以立即回到虚境的，但是为什么现在你不回虚境，而一定要先借尸还魂吸收足够的阳气再身外化身之后才回到虚境呢？”
白龙苦笑了一下，道：“其实元神是不可以存在在空间里太久的，不论是虚境还是这里。如果分身被打散后的元神没有在十二个时辰内回到真身里，那么十二个时辰之后就会魂飞魄散，但是如果一旦发觉不对就立即化成龙珠的话，就可以存在很久很久。化成龙珠是很耗元气的，所以龙珠一定要吸收到足够的阳气才可以再次恢复到能够重新化为元神的程度，到时候只要找一个躯体借尸还魂就可以。”
“总之一句话，元神是用来保命的，不是用来打斗的！”方倪裳总结道。
白龙点了点头，道：“用元神来打斗无异于自杀。”
“所以其实你已经自杀过一次了。”方倪裳怔了半晌，突然道。
听到方倪裳的这句话，白龙也怔了怔，这才想起他确实用元神打斗过。他突然觉得他快要疯了，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做，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如果方倪裳不提醒他，他根本没有想过他做错了。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