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护风被他这一问，咕嘟咕嘟猛灌，酒水来不及吞咽，从嘴角漏了一身。
今天赵坚将他叫了去，谈了很多。这次宫变失败对火凤堂的打击非常大，就连铁硬的义父赵坚也开始谈说人伦。想当年，为了复国，那样强逼自己同意将兰萱送入宫……如今，到劝他放下过去，重新来过。
让他怎么重新来过？！兰萱死了，他没能兑现诺言，接她出宫，给她幸福！她留给他一生都无法弥补的遗憾！能理解玲珑的心思，但让他娶小素，实在是……做不到。
那个丫环叫什么？好像是叫小音吧。很乖巧的女子，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经常很认真的听他醉后倾诉对兰萱的思念和愧疚……那晚，他是喝过了，但绝对清醒。小音的眼神，那么伤感、不舍、心疼、依恋……让他看清了自己的脆弱。她那么瘦小，却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那时候，男人的理智便很容易溃散……
荒唐过后，没想到她竟然怀孕了。小音很坚强，就算被闲言碎语伤得体无完肤，也不吭一声。每次偶遇，看到她泪涟涟的样子，他就更加痛恨自己……可惜，他不能给她什么，因为他还要等兰萱。
卓然一出生，小音就走了。为此，他直到孩子会爬了才敢去见一面……用尽所有培养卓然，看他成长，将火凤堂大权拱手送给他，只是希望能稍微弥补一下心里的愧疚。
那个被逼问的老部下已经如实汇报了。义父说得对，不能瞒一生，也瞒不了一生。就算不能得到卓然的原谅，最起码，可以让自己死的时候没有遗憾！
“卓然，一个男人，不能保护心爱的女人，是世间最窝囊的男人。而……不能抗拒倾慕者的关怀，丧失理智与其有了肌肤之亲的男人，是世间最没用的男人！”眼眶一红，他打了个酒嗝，“最窝囊最没用还就罢了，居然不敢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不敢承认那个女人为他生下的骨血……他还是最该死的男人！”
赵卓然愣住了，喉咙里有什么梗着，紧握酒壶的手，指节泛白。
“那个男人就是我！”赵护风将壶里最后的一点酒浇到嘴里，神情溃散，“我对不起小音……对不起你！”
卓然呆呆看着他，很久，很久。从喉咙发出比哭还令人难以接受的笑声。“对不起……对不起……到头来，你就只有这三个字？！”
赵护风颓然摇头，掩面而泣。
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居然就是亲生父亲，骗了他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别人提醒，也许到死他都不知道！小音，原来娘是这样乖巧的名字……
“恭喜，你多年伪装的慈父形象成功让玲珑向往……娶了素姨，做人家丈夫和父亲去吧！”脚下无力，他还是努力让自己站起来。因为眼前这个男人，他真的……不想再看一眼。
赵护风站起来想挽留，脚下不稳，差点跌倒：“卓然！我没奢望你能原谅……但我可以保证——这一生都不会娶亲。”
他冷笑一声，“你能忤逆爷爷么？就算能，你又能拒绝玲珑吗？况且，我也不会让她失望。”冷淡甩掉被拉住的袖子，头也不回的离开。
***
为了素姨的幸福，玲珑在屋子里想了好几天，鼓足勇气来找赵护风。爷爷想必已经跟他提过了，自己作为晚辈再敲敲边鼓，应该比较容易成事吧？每次看到他孤独落寞的背影，她就心疼。如果跟素姨凑成对，她就有一个家了！想到这里，心里不禁乐开花。
这几天，好像赵护风都不在。奇怪，去哪里了？正纳闷的站在屋檐下等，看到赵护风和卓然两人一脸庄肃的出现在夕阳中，风尘仆仆。
“玲珑，你来找‘叔叔’啊？”卓然扯出抹极其淡漠的笑容。
赵护风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这两天，他带卓然骑快马去了小音的墓地吊唁。事情挑明了后，再听卓然从嘴里说出“叔叔”这个称呼，心头一紧。
两人的表情怎么怪怪的……玲珑也没深想，笑着点头。“恩，我找叔叔有点事情……你们出远门了？”
“恩……我有事先走，你们慢聊，不打扰了。”他转身要走。
“不打扰的……我想说的也是件喜事，卓然，你留下给我鼓鼓劲吧。”上次跟他提过的，结果他一副嘴上说支持却心不在焉的样子。
如果一切能如她所愿，再找个适当时机跟卓然说清楚，那么，素姨，赵护风，卓然，还有自己，他们这群命运不予善待却是自己生命中最珍贵的人，就可以在她的努力下获得温暖和幸福。
娘，爹，哥哥，她……一个完整的家庭，请允许她如此纯粹的渴望，如此纯粹的自私。
卓然被玲珑一喊，停下脚步，脸上挂笑蓦然转身：“哦，你是指上次说的事情么？”他走到赵护风身边，面不改色的说，“‘叔叔’，你拼杀了大半辈子，现在天下归一，也该找个伴儿了。素姨一直念着你的恩情，不如就纳了她……然后认下玲珑这个女儿，共享天伦不是很好？”
玲珑瞪大眼睛，没想到卓然会一口气说完她要说的话。
“你！”赵护风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后，赵卓然在两人的惊讶中离开。
从父亲那里出来，玲珑好不容易才回过神。刚才赵护风告诉她一件往事……什么？卓然竟然是父亲的亲生儿子，她的亲哥哥！还说，很乐意认她做女儿，却不能娶素姨，因为他已经负了两个女人，宁可用一生孤独去偿还……
卓然，他真的很无辜。想到这里，脚步便朝他那里而去。他应该很需要别人安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