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臭女人,老子让你跑!”我听到有人厉声大骂。
下一秒,我的腿剧痛,却原来是那骂我的人奔来,狠狠跺了我两刀。
“快说,另一个死丫头呢?”
我痛得眼冒金星,差点背过气去,脸又被按在泥土里,怎么能回答得出来?
稍等了片刻,大概是逼问的人也瞧出我说不了话,他就抓住我的头发,毫不温柔地把我拎了起来。
我抱着肚子,闭目不发一语,他们见我如此强硬,便知问不金雯的下落,只得骂骂咧咧地将我捆起来,重新扔回那个营帐里,一面派人四处搜寻金雯。
腿上的刀伤疼得厉害,腹部也开始闹腾,我担心流血过多,对孩子不利;可是我双手被反绑,不能包扎自救,心中正焦急,不想琮国的士兵隔了一会儿进来,随手把两团粘乎乎的草药膏掷在我的伤口上面。
“别高兴得太早,咱们此刻不让你这臭女人死,是得为明日的大戏做准备,给你那个无情无义的皇帝看!”
听到这人如此说,我才明白他们暂且给我治伤的用意,嘴边不禁泛起一丝苦笑。薄琰风根本就不看重我,琮国这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怎么会以为,他们残酷地对待我,会让那个男人有一丝心痛与后悔,从而在挫败中得到快感呢?
折磨我,对已经拥有了真爱的薄琰风来说,最多只能造成一丁点的愧疚。或许,我还高估了自己在那个男人心中的地位。唱演俱佳,把我哄得团团转,像个愚蠢无知的小女人般的薄琰风,其实也不会因我即将得到的结局而愧疚吧?
腿上的伤一直疼着,天快亮的时候,我感到头晕,身体烫得惊人,便知道我有可能发炎了。
*
神智有些飘忽,我努力吸气,希望可以尽量保持清醒。
隔不了一会儿,我察觉到山涧的小部队开始往山上的悬崖撤退,他们中有两名士兵把我带到帐外,用粗粗的绳索套住一匹马的脖子,再将绳索的另一端死死绑在我身上,加重了禁锢。
听到不远方隐隐传来的打斗声响,我瞬间猜到了,在薄琰风领着大军逼近这里时,琮国人会让他看见,我最终的下场。
难怪,他们没有割掉我的舌头泄愤,就是想让我大声惨呼,控诉薄琰风用了棋子之后立刻随手抛弃的无情无义,来弥补他们严重的心理失衡与不甘,不愿放过任何能够报复的扭曲心态。
没有时间让我细想薄琰风看到我时会露出什么表情,有如雷声般沉重的马蹄声渐渐逼近。我费力地抬头,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存有最后的希望,能得到救援;或是不愿让那个男人看到如此狼狈的我,让我仅存的尊严也消失殆尽。
须臾间,琮国最后一名士兵在撤离前飞挂了一串鞭炮在草坪上那头孤零零的马背上,然后迅速用火把点燃了它的引线。
在鞭炮声响起来之前,我耳中听见琮国的国君在山顶放声大笑,说是请薄琰风欣赏,他是如何对付薄氏皇朝送来的奸细。
我不知道向这边逼近的军队有没有停下,因为受到炮声与炙烫惊吓的马先是扬起前蹄乱踢了数下,然后就狂乱地奔跑了起来。
和马拴在一起的我,身不由己地在布满了尖锐碎石的地面上展开‘飞行’。
知道今日在劫难逃,我下意识打算伸出手,护住腹部。
这不是我犯贱地想护住孩子来挽留薄琰风,因为那个男人根本不在乎我和未出世的孩子;我如此紧张,大概是出于母性的本能,还有保了腹中生命这么久的习惯。
然而我的手被牢牢缚着,怎么可能动弹?石头的尖部穿入我皮肤的疼感与颠簸、碰撞时产生的剧痛有如潮水般一波波向我袭来。
我很想咬进牙关,不在薄琰风面前发出一丝声响,可惜理想总于残酷的现实相违背:在这场暴行中,我无法止住呻吟与呜咽,根本不能控制作为一个人的本能在遇到如此重创时,像个烈士般不发一语。
好在,我也没有卑微地求饶或失声痛哭,似乎挽回了一些面子;但这不仅是顺从了我的意愿,也是被狂蹂的马匹拖着,很快就伤痕累累,痛得我几乎就要晕倒,让我的嘴不能再发出声响的原因。
我依稀听到琮国国君与他的部将们在崖上嘻笑怒骂,击鼓大声示好;薄琰风那边的大军却莫名其妙地在此时没有了动静;我听不到行军的马蹄声,听不到冲锋的号角声,也再也听不到自己被拽在地面,不断与那些尖锐的石头和土坑碰撞的声音,甚至随后,我好像也无法感知腹部有没有痛了。
因为痛苦迅速蔓延了全身,我不确定腹部的孩子还能不能保得住,只知道我身体的每个部位都痛到了极点,真的有些恨不能就此死去,不再保持我的愤怒,不再宣扬我的不甘,不再图谋什么质问或者报复。
我现在,只想快些结束这场无聊的折磨。
上苍似乎听见了我的祈祷,那匹马撒开四蹄,狂乱地拖着我奔了一会儿,居然跳进了一条小溪里。
我被冷水浸泡,身上的伤口立刻更加疼了,就在我因这股突来的刺激全身乱颤的时候,马儿跃上不高的对岸,我的头重重撞在溪边一块青石上面,顿时失去了意识,再也品尝不到这股痛不欲生的滋味。
恍惚间,我感到自己陷在云端里,身体轻飘飘地飞翔,说不出的愉快,好像之前遭受的苦难只是不切实际的可怕幻想。
意识的游离间,我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场面,怎样与薄琰风第一次交锋,怎样与第一次无助地抱着我、赖在我身上的那个男人交流,怎样掌握了他的习性,怎样学着抚慰他,怎样第一次亲吻了他……
奇怪了,我为什么没有看见,来到这个倒霉地方以前的画面呢?我早逝的双亲,我的职业,我的同事,我最初暗恋的对象,这些也深深刻进我记忆中的人或事,为什么不能代替薄琰风留下的印象,让我彻底遗忘他的背叛?
“月隐,月隐,月隐!”
是谁在叫我的名字?啊,这个好像不是我的名字,只是我暂时借用的。可惜我好像已经与这个名字建立了无法割弃的联系。
在这里,我就是宫月隐,宫月隐就是我!
不过,还有人会需要宫月隐吗?
我疑惑着,不愿在如此舒适与美妙的时刻想到任何有可能败坏我兴致的人或事,可是刚刚那阵呼声好像不愿放过我,反而叫得一声比一声急切,带着些我无法肯定的焦虑与怜惜。
“你醒了吗?醒了就给我睁开眼睛!”
有谁蓦然发出一声大吼,我转了转眼珠,瞬间从云上跌了下去。
这般的后果却是身体不再轻盈,而是沉重得让我觉得有无数个铁圈箍在我的身上。鼻子能闻到气味后,我被四周浓郁的药香熏得又想闭上眼睛,但面前那个不断唤我的人影立刻动了。
我感到一只手抚在我的额头上面,轻轻揉着我的眼睛,就是不让它们如愿地闭上。
好想睡觉,我有些怨恨地努力凝聚了一些力气,呆滞地看向那只手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