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处不名人的暗房里,少年刚刚转醒便看见一个戴着面具的女人,正用一根阴阳梭指着自己的哽嗓。他依稀记得这个人是昨晚和自己一同被包围的人,好像叫烁羽。
见少年醒了,烁羽用一种阴冷地声音问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心想这人与自己一同杀过方丘杂碎必不是敌人,索性实话实说:“小爷我是墨麟帝国岭南黑炎军一等士卒李苍。”
烁羽哼了一声继续逼问:“胡说,你若只是个一等士卒怎么会那样醇厚的源力?又怎么会出现在方丘的军营之中?”
李苍见她不信自己,撑着身子勉强坐了起来说到:“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爷还骗你不成!我去方丘军营是为了杀御虫师替哥哥报仇。至于你说的什么源力,我并不懂。”说完将头一扬,不再看烁羽。
烁羽见他这个态度,怒从心中起,将阴阳梭顶在他喉咙上咬牙说:“若不是你的鲁莽,无情大人也不会死。既然不说实话,我这就让你去给无情大人偿命!”
李苍看她蛮横不讲理,倔劲也上来了,一挺脖子摆出一副要杀便杀的架势说到:“小爷敢去报仇便不怕死,看你也是个江湖人,怎么不知道生死有命的道理。你可打过仗?身边的伙伴至亲前一刻还有说有笑,下一刻就生死两别。那些尸体在战场中堆成山,运气好的被一把火烧了,运气差的就放在那里被鸟兽啃食。这些性命又要谁去偿?”
烁羽一时竟然无言以对,死亡本身就是战争的一部分。相比于万千军士,无情的死亡并没有什么特殊。从小就被当做杀手来训练的她不应该有这种执着的情感,为了完成任务一切的牺牲都是可以接受的。
当烁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跳脱出对于无情亦兄亦父的情感,从一个不名人的角度去审视眼前的少年时,竟然先从行事技巧到舍生忘死的态度,破有不名人刺客的风骨。于是问到:“说得大义凌然,不还是做了逃兵。”
“逃兵?”李苍忍痛站了起来,褪去了上衣,露出满是伤痕的上身,“我从十八岁参军,只一年就入选了黑炎军,又一年成为一等军士,是岭南军中最年轻的百夫长。大小战役不下白场,身上刀枪之伤七八十处。一生所愿战死沙场,你凭什么说我是逃兵!”
烁羽看他这个样子内心颇为满意,嘴上却咄咄逼人:“若不是逃兵,却为何擅离职守,在大战之时去报私仇?”
李苍沉默片刻,语气恢复了平静:“我并非只为私仇,御虫师乃是方丘最大依仗,一人之力便能冲散步兵阵型,因此如果能除掉御虫师就为黑炎军除去一个心头大患。如果以我一人普通士卒的性命换掉方丘御虫师的性命,又何乐而不为呢?”
烁羽正色地盯着李苍问到:“你真的肯为墨麟而死?”
李苍盯着烁羽想了很久才开口说:“小爷生于此,长于此,死于此。”
另一边魏子英连收三道圣旨命他回军,虽不甘心但也知道朝野内外对他的非议日盛,自己又刚刚折损了一员御虫师,若再抗旨恐怕那些文官们会对自己群起而攻之,到时候必然难以收场,因此做好新下三城的布防后,便率领大军南归方丘去了。
至此,持续了半年之久的四国战事全部平息,一场轰轰烈烈大厦将倾的危局就这样结束了,尽管没有动摇根基,但帝国也付出去了巨大的代价。首先对于方丘,楚威下旨以守住南桂为底线,不再为收复失去的三城用兵;又以赏赐名义,许给崇商贾重贸易的海盟一笔数额巨大的岁币;对北方游牧的凛冽开放了数个用于互市的边城;最让国人所不能就接受的是,楚威竟然同意将帝国河西的两座城市割让给幽冥。
作为帝国建立以来第一个赔款割地的天子,明帝楚威一时间被国人口诛笔伐,其中不乏朝堂上的老臣,一股拥有倾覆力量的暗流的甚至坊间还有传闻先皇遗诏所立并非楚威,而是现在的睿亲王楚恒,但不论朝野上下如何议论这帝国史上最大的屈辱,帝国确实得到了宝贵的喘息机会。
面对所有的流言蜚语,楚威没有一丝犹疑,因为在他心中酝酿这一个更加宏伟的计划,但当烁羽从南桂带回来无情战死的消息时,楚威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一个心怀抱负的帝王最大的悲哀就是在正需要用人时,却失去了最为忠诚、得力的臂膀。
如果是常人可能会被这种孤独感困住,但对于一个楚威这样的帝王来说,抛却一切可能影响自己判断的情感和情绪,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而所有的付出之中孤独反而成了最轻的痛。孤家寡人,他又一次对这四个字有了全新的理解。一切皆是工具罢了,他狠狠地斥责自己不该为失去一件工具而懊恼,而应该尽快制造一件新的工具,帝国复兴的巨轮不能因为任何人和事而停止。
他将自己关在御书房三天三夜,当所有人都在揣测皇帝是否会就此沉沦的时候,大门隆隆开启,阳光刺破蔓延在大殿中的昏暗和沉闷,楚威憔悴却昂扬地走了出来,看着所有跪在殿前的臣子,只淡淡说了一句:“先祖怀柔,存四国方成今日之乱,孤决意一统四海,以安天下万民。”
战事放休,帝国国力、士气低迷之际,皇帝提出要一统四海,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而举国上下将要为他的疯狂陪葬。在所有重臣一片沉寂之中,楚威却雷厉风行地开始了他的计划,第一件事便是将烁羽被任命为新任不名帅,给了她三个月时间重建不名人;又命上官启为元帅,从新组建和训练黑炎军。其余农桑、税负、邦交等诸事也都有条不紊的铺排展开。
所有惶惶不安的臣子,看到这个并没有穷兵黩武,反而将所有生命都献于国事政务的皇帝,也稍稍安心,随着忙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