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奴早已将孟府的地形摸得一清二楚,嫦漪漪与她离开金玉院儿之后,便由青奴领着往孟惜月的簪花小筑走去。
簪花小筑是当年孟明珠还是姑娘时,在孟府的院子,后来孟明珠入宫,孟惜月到了及笄之年,孟逸夫便做主让她住了进去,原本只是希望孟惜月能不与敏氏那个疯婆娘一起挤那小小的敏华院,却没想到就是这样的安排,引来了包括孟明珠在内,几乎所有人的憎恶。
好在那孟惜月不是傻的,这些年也摸索出了一套在大宅院里活下去的法子,虽然事事藏头收尾,但好在没再让孟葳蕤注意到她,也是过了几年的好日子。
嫦漪漪刚走进簪花小筑,院子里却连一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在环佩看来,这可是比嫦漪漪在嫦家的配置还要差些——嫦漪漪固然受宠,但相比起嫦清莲嫦雀翎姐妹二人,这院子里的丫鬟就要少上一半。
更别说方才在金玉院里看到的丫鬟了,想来就算是宫里的娘娘,也没有颐曲郡主在相府的架子大吧。
嫦漪漪只听花说过,上京城是比其他地方更加的蓄奴成风,这些年大梁成为三国十六洲强国之首,所获俘虏无数,更是在极西荒漠之地建立了奴城,以供上京与其他城池贵族享用,在那座城,没有人权可言,只有重兵镇压,嫦漪漪也只是听说过,从未真的将这事放在心上。
也是到了上京,她才知道大户人家是怎样视人命如草芥的。
想起那个丫鬟,虽然是她有意陷害,但也只能怪她犯到了她头上,却也没想到,颐曲郡主竟然那样着急着灭口,再想到屋子里其他丫鬟手上身上的瘢痕累累,她不禁想到那个在玄武门看到的囚车里的人。
想来他也是奴。
“小姐,漪漪小姐来了。”孟惜月身边的丫鬟将她领进院子,如今圣旨下来,在外她便是孟府的人,下人自然不敢叫她什么嫦三小姐。
只是这声漪漪小姐,外人听了还以为是孟家的哪位表小姐呢。
“漪漪?”孟惜月正绣花的手抖了一下,针刺入指尖,雪白的帕子上立刻印染了一抹鲜红,与她正在绣的图案也是相得益彰,像是一枚桃花,嵌在枝丫上。
“春色将近,姐姐也绣起了这满园的风光,真是好看。”嫦漪漪笑着向她福了福身,算作是问礼,孟惜月也连忙将她扶起。
这一点嫦漪漪说的不错,簪花小筑里种的最多就是桃树,如今枝头上已经发出了芽,有几株已含苞待放。
“你若喜欢,待绣成之后便赠与你。”孟惜月拉着她坐下,细细看着这张与她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庞。“真的是我的妹妹……是你。”
敏姨娘常说,她还有个弟弟或者妹妹,那个孩子一定没有死。当年那个下人是莫蝶熙的人,都是在骗他们的。
“来日方长,姐姐。”她心中一暖,也不知这是否就是血脉相连,即便她冷心冷情,面对这张与自己像极了的面容,她也不免心中一动。
孟惜月也知道自己有些激动了,又是让叶儿去拿点心,又是亲自为她斟茶。
“小时候敏姨娘就时常与我说,当年母亲对她有恩,所以那时候她就是拼了命也要将母亲的孩子救出来,只可惜……当时情况紧急,敏姨娘只来得及抱走我,才让你这么多年如无根浮萍一般不能与自己的亲人在一起……”说着,孟惜月觉得自己愧疚,泪水更是止不住地流下来。
“姐姐不要介怀,蒙母亲先见之明,这些年我一直在外祖家。”
这样说,孟惜月才有所缓和。
“姐姐刚才说,那时情况危急,方才一路走来,听下人说当年分明是死了一个孩子,这才让颐曲郡主省下了寻我的心,只是不知道当年那个孩子,姐姐知道多少?”
嫦漪漪的脑海中想起了那个毁了容,将一门心思都寄托在环佩身上的玉器行老板娘,她这一生,唯独这一件事对不起一个人。
孟惜月摇了摇头,这件事当年的知情人都死绝了,就连颐曲郡主下令时,去求情的老太太那边的嬷嬷也在七八年前失足落水,像老太太也被颐曲郡主禁足佛堂,敏姨娘若不是突然疯癫了,恐怕也难逃一死。
“若是妹妹在意那个孩子,恐怕也没办法了。”孟惜月叹气,颐曲郡主的手段,这些年她领教了,这个妹妹这么多年都在外头,哪里知道颐曲郡主的厉害?“老太太那边全是眼线,一有动静颐曲郡主便会知情,敏姨娘也……罢了,从前的事就当过去了,你现在回来了,那便是孟家的小姐,父亲不会亏待你的。”
嫦漪漪的心中却有了盘算。
“颐曲郡主可是让我与姐姐同住簪花小筑呢。”嫦漪漪笑眯眯的,人畜无害。“姐姐说敏姨娘是母亲的旧人,那漪漪先去探望一下敏姨娘,晚些时候回来,漪漪可是累了,劳烦姐姐为漪漪费心了。”
她像是撒娇一般,那样子真是像极了一个被大人宠在手心的孩子。
孟惜月连连应下,簪花小筑虽然不大,但也是曾经庶长女住的院子,她一贯以来避着府上锋芒,那时便住进了西厢,如今几年过去了,府上也渐渐觉得她是个让人放心的,也鲜少与她麻烦,如今这正主儿的东厢,就算让给嫦漪漪,也没有人在意了。
“那便多谢姐姐了,环佩,你留下来帮帮叶儿,漪漪先去探望敏姨娘了。”嫦漪漪拉着青奴出了西厢,刚好遇到回来的叶儿,伸手从她手中的点心上捻了一块糕点放在嘴里,就像个孩子一般。
直到出了院子,嫦漪漪还在念叨着这簪花小筑的桃花开的有多好,惹的府上不少人觉得这新来的漪漪小姐是个纯善的姑娘,甚至忘记了方才就是她初来乍到,便让颐曲郡主杖毙了金玉院儿一个下人。
从祠堂拐进一个幽深的小巷,嫦漪漪的脸色瞬间恢复正常,就连方才一路上的蹦蹦跳跳也安稳了下来,那样子与从前在嫦家时一般无二。
“主子,您可太会装了,青奴险些以为您是真喜欢上这座孟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