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辛吟姝如期带着自己的打算,准备出门去找澹台启书,想就国宴一事和他商量,看看到时候该作何计划。
然而,那天她门还没迈出去,就被喻景言给截住了。
“你要去哪里?”辛吟姝刚准备动身,就见喻景言走进奚园的院子里,他的声音不似平日里那般温情,今日竟有些生冷。
其实他心里对阻碍辛吟姝复仇这件事已有些疲惫不堪了,辛吟姝这次再次出手,他真的不想管,却不得不管。
而辛吟姝见他来,心中顿时疑心大起:为什么每次自己准备有所动作时李溪都会出现?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目的?再和两天前撞见碧篱与楚墟密谈一事联系起来,所有的怀疑都得到了应证。
像是沉溺于水的人忽然清醒过来,她恍然之间,也从他们的感情里跳脱出来,清醒地看着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及清楚地明白,揭开将军和将军夫人这层身份后,会不会还有什么不知道的真相。
辛吟姝仿佛永远能够保持足够的清醒,完全不像普通的女子对感情方面有太多眷恋。即使她对李溪有意,可当他威胁到自己的切身利益时,她会立马变成一只刺猬,将尖锐的刺冷漠地面对他。
“我出去有点事情,你来干什么?”她话里的温度冷上三分,那着喻景言的眼神已全然不对。
喻景言平稳气息,一改刚刚的急迫,装作没事人一样,如平常一般笑道:“来看看你而已,听说今日秦楚楼里有场戏,不如一起去看看?”
“我今日没空,改天吧,秦楚楼的戏我清楚,要演好几天呢,也不差这一天。”她淡淡地应付过去。
“你这急匆匆的是要办什么事啊?”喻景言发觉了她不对的情绪,他也知道,自己三番五次地坏她事情,她肯定要发现端倪。可他能有什么办法,他不能看着自己失责,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往火坑里跳。杀掉当朝皇帝,谋权篡位,哪能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他只怕她哪天事情败露,落得个阶下囚的下场,若真有那天,恐怕他也难保她。
“去见一个人。”辛吟姝看着他,直接挑明,“李溪,如果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就请你让我走,你知道的,你不能阻止我。”她的语气冷静而强硬,气场瞬间强大起来。
喻景言沉默了片刻,才回话,语气也是冷了许多:“所以你要去干什么?去和别人商量谋害皇帝的事情?还是怎么谋权篡位,自己独掌天下大权?”
从喻景言来的那一刻,他们之间的氛围已然不对劲,空气中弥漫着寒冷的温度,他们望着彼此的眼睛,似乎都想要找到一点其他的东西。
辛吟姝想看看那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的眼睛里有没有其他的存在,而喻景言想知道那双满是血仇与计谋的眼睛里会不会有自己的存在。
前些日子的温情仿若一场镜花水月,所有甜蜜的、温馨的、快乐的回忆全然澌灭,一切都回到原点,他们还是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还要不如。
僵持了半晌,辛吟姝忽然冷笑:“呵,李溪,该不会是上了一段日子的朝,就知道忠犬效主了吧?”
喻景言忍耐住她话里的讽刺意味,情真意切地告诉她:“吟姝,我是为了你!你知道谋杀皇帝这件事有多危险又有多艰难,如果事情败露,你只有死路一条!”
“我清楚啊,所以我相信你才会告诉你,而我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阻止我!”她的音量提高,目光无惧地看着他。
“我是为你好!”
“好什么?你处处阻止我,扰乱我的计划,这就是为我好?你为什么不设身处地地替我想一想?想想我的遭遇,想想我的痛苦?你体会过所有的亲人都被害死,只有你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痛苦吗?你体验过每天噩梦缠身,而你的仇人却天天高高在上,不久后还要办什么国宴、犒赏天下的感觉吗?如果是你的亲人被他害死了,李溪,你报不报仇?”她的眼角泛红,体内像是有猛兽奔腾而出,替她宣泄所有的悲伤。
喻景言极力忍耐着,他可以理解她的遭遇和她的苦衷,可放任她去执行她的计划,他真的做不到,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陷入沼泽里。
他尽力将语气放柔和,想和她好好商量:“辛吟姝……”
但她又极快地问:“那要是我死了呢?李溪我问你,你报不报仇?”
她的眼角隐隐含着泪光,没给他回答的机会,就自嘲似地笑了:“是我多问了,你不可能帮我报仇的,你连信任都不曾给过我!”最后一句,她紧瞪着双眼,将所有的不满与愤怒全部发泄出来,她说完,就冲屋子里大喊:“碧篱你给我滚出来!”
不过片刻,碧篱就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
辛吟姝走过去,毫不温柔地拽着她,大步来到喻景言面前,质问他:“找个眼线安插在我身边,就是为了防我去谋害狗皇帝?你究竟是为我好还是为那狗皇帝好?”
喻景言眼中闪过一瞬惊诧,他不清楚辛吟姝究竟是怎么知道的,但现在这局势恐怕难以挽回。
“你为什么总想着要报仇呢?也许你的亲人泉下有知,根本不想你为他们复仇,只想你安安静静地生活呢?”
“呵,你没有尝过这种感觉才会这么说,我每天备受煎熬,怎么好好生活?我是罪臣之女,我只是拿将军夫人这个身份来掩饰,可如果有一天被发现了真实身份,我还是死路一条!”
她稍稍冷静后,竟开始分析起来:“可是你呢,李溪,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武功很高,完全不像是普通人会有的武功,你安插眼线在我身边,好像就是为了防止我谋害皇帝,还处心积虑要破坏我的计划,为什么呢?若你只是一个普通人,这就不关你的事,所以你是不是另有目的?难道,你变成安宁将军之前就是朝廷里的人吗?”
“不是。”喻景言只能给她这两个字。
“那你说你究竟是谁啊?宁居安?李溪?还是梁世尧?我派人去查过了,你我假成亲的那栋宅子是你借人家的,而你说你叫李溪,可你来这里那么久,除了那个天天拿着剑的发小,我连你一个亲人都没见过,你自己都不觉得你的身份可疑吗?”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让碧篱在你身边是我不放心你,我就是叫李溪,我的父母已经不在了,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喻景言沉声道。
“随便吧,我也不想纠结这个,”说着,她把碧篱朝喻景言狠狠一推,吼道“带着你的眼线给我滚走!”
“我走可以,但你今天就是不准去,留在这里哪里也不准去。”喻景言也放狠了态度,斩钉截铁地对她说,气势让人不容置喙。
辛吟姝气得捏紧了拳头,咬紧牙关,紧抿嘴唇,她沉默着,努力平复自己暴躁的情绪。她十分清楚,现在在安宁府里他是主,自己无能为力,他不让走自己也没有办法能出去。
喻景言见她沉默了半晌,没有要再挣扎的意思,便不做逗留,转身打算离去。
但在他转身之际,辛吟姝忽然冷冷地说了一句:“李溪,但愿我们没有兵戎相见的那一天。”
没有温度的话语,带着可怕的冷静与清醒,让喻景言脚步一顿,但下一刻,他就继续迈开脚来。
他一回到崇园就立即吩咐楚墟,让他这几天暗地里多注意辛吟姝的动向,虽然辛吟姝老实待在府里,但他还是不相信她不会有所动作。
打发楚墟走后,他依旧坐在椅子上没动,他心情很不好,明明前不久他们关系还好好的,却在刚刚大吵了一架。然而他早就清楚,他们之间的问题只能被掩盖,却不能消失。他没有办法放纵辛吟姝去谋害皇帝,辛吟姝也不会丢下自己想复仇的心。所以能怎么办呢?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心无间隙地在一起,又或者,他们注定相隔两岸,一定要斗个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