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景言迟疑地点了一下头，他的脸色因为想起燕珠的话而渐渐沉重，心中更是因为预料不到辛吟姝的态度而小心翼翼。
“吟姝，她手上有很多证据能证明她就是燕侯遗女，我们是赢不的了。除了那枚官印，她身上还有一个可以证明她身份的胎记，而且她在和昭生活了那么多年，就算她一家人都不在了，也会有其他人认识她的。”
辛吟姝一听，脸色也显得有些沉凝，她忽而释然一笑：“是啊，毕竟她是真的燕侯遗女。其实无论怎么说，我的确是犯了错，这下被抓住了，也逃不了了。”
她转头望向喻景言：“你也不要为我奔波了，没有胜算的。总之谢谢你了，谢谢你曾经帮助过我，也谢谢你还来看我。”她像是完全死了心的样子，准备死心塌地接受上天的安排。
喻景言望着她的模样，他就想，这个女人，是不是只有大难临头的时候，才会甩掉那副用来保护自己的、虚假又冰冷的躯壳，才会流露出这样真挚而善良的感情？
他望着她不说话，他似乎不能开。她听了他的话后就露出失望的情绪，那如果他告诉她，只要他娶了燕珠，她就安然无恙了，她会不会立即兴奋地拍手大喊：“太好了，那你赶紧娶了她呀！”
他害怕她会不带一丝犹豫的兴奋，会没有任何不舍的鼓动，他害怕，她心里真的没有他。
不知怎么，是温热的气氛使然，还是心中摇摆不定的心思的诱惑，他竟很想伸出手来抱抱她，很想，很想。
可他到底忍住了，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想到他也会有心思揣度不定而懦弱的时候。
辛吟姝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她一心沉浸在自己即将失去所有的悲伤中。是的，失去所有，她一个小小的辛吟姝斗不过燕珠，小小的非露堂也一样斗不过偌大的皇宫，她的血海深仇，她的复仇大计，她的艰辛努力，都要化为乌有，也许她会将牢底坐穿，又或者不久就人头落地，总之，一切都没有可能了。
“其实这样的结果也不错。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你知道吗？其实我是长里郡前郡长的女儿，只是我的爹娘都不在了，就是被当朝的皇帝给杀死的，我当初嫁给宁居安就是为了复仇，不过现在好了，我也即将没命了，我也尽力了……”她的眼泪倏忽掉了下来，语气缓慢，仿佛只要她行动得再慢一点，她就能活得再久一点，她就能报仇，而后能无忧地完整地度过一生的时光。
然而一切都不能，她心里明白。
她浅浅地抽泣着，其实她还有很多话没说，比如对他的感觉，那种越来越奇妙的感觉，她很想开口告诉他，可是又何必呢，他们马上就要不复相见了，何必再诉说这没有结果的情意呢？比如曾经也有过的快乐的时光，她还没有惦念够，就要和她的灵魂一起消失在风烟里了。
喻景言的手缓缓贴上她的背，望着她的神情，似乎有一只魔鬼的利爪在狠狠地抓着他的心，叫他难受，叫他痛苦。
原来爱情是这味道。
辛吟姝尝过吗？
“但……燕珠还说……只要我娶她，她就不追究你……”他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辛吟姝的脸，生怕错漏她脸上任何一个不忍的表情。
不过还好，让他害怕的事并没有发生，辛吟姝一听他的话，立即停止了抽泣，呆愣地看着他。
她呆愣地看着他很久，这转变来得实在太快，心中有一瞬空落没来得及填补，瞬间又被挖出了一个大坑来。
让李溪娶一个女人，这听上去似乎是件容易的事。娶了她，自己就能得救，多么简单又庆幸的事。
可是，为什么，她高兴不起来？因为他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她还要吃个名义上的醋？可是，心是不会骗自己的，她真的在乎。
“我……你……”一时间她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像个傻子似的，手在空中比划，也不知要表达什么意思。
她的表情僵固了，呆愣之余还有不舍，还有慌乱，喻景言将这些看得清清楚楚。
他忽然咧开嘴笑了，像小孩子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糖果一样地笑，“你会介意的是吗？”
他这样问，就是自己内心肯定了。
那她心里介意吗？她摸着心中的疙瘩问自己。她不说话，转过头不再看他，沉静的目光停留在地面。
“我也介意，所以吟姝，你愿不愿意我娶她？”他恢复了平淡，问她。
辛吟姝没有说话，其实她很想问，是你娶她，为什么要问我的意见？只是不想这么问，也不知该怎么说，她当然想活着出去，却又不愿勉强李溪，更或是勉强自己去接受另一个女人。
沉默横亘在他们之间，过了半晌，喻景言叹了口气，下了决定：“罢了，我娶她，吟姝，为了救你，我必须要娶她做妾。不过这根本影响不了什么，不是吗？”最后一句，他用故作轻松的口气，慰藉她，也是在慰藉自己。
他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看向依旧屈膝坐在地上的辛吟，郑重其事地对她说：“等我，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
他目光坚定地停留在她的身上，隔了几秒才走了出去。
没有看他离去的背影，辛吟姝还在低头想着他要娶燕珠的事情。
只是忽然转过头，见他又折了回来，她还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回来，就见他忽然单膝跪下，捏过她的下巴，在她的唇上烙下深深的一吻。
柔软的唇瓣相触，彼此温热的气息互相交融，不过一瞬，他就离开了。
他这时才像是吃到了蜜糖的孩子，什么话也不说，盯着她的眼睛，咧开嘴巴笑了一下，风度翩翩地真的离去。
那一瞬间，在那柔嫩的肌肤在眼前放大的一瞬间，她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清晰的自己，她沉沦于他眼里的璀璨星河，又沉醉在他如春风一般的笑容中。他的那一下笑，温柔得像嘴角噙着两股柔水，让她醉得找不到方向，只得沉沦在他的柔情中。
直到察觉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呆愣地睁大眼睛，看着他闲逸的背影消失不见。
上一刻，这个男人告诉她，他要娶别的女人了，下一刻，他就猝不及防地的吻了她，还一句话也不解释，这算什么？他究竟想表示什么？
辛吟姝愣在原地良久，她觉得她的唇在隐隐发烫，像他给她下了毒药，此时发作了，在心口发作了，惊起一滩鹭水，又晕开一池碧水似的纹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