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隆十年,时任户部尚书一年不到的刘真连夜被抓下狱,
萧振瑞从小亲近的刘府一朝灭亡,刘玥和萧雅清躲回娘家萧府,
而时任吏部尚书即刘真的大舅子萧叶荀,以一纸账单为证据,连夜呈交给皇帝,落井下石。
萧振瑞听着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还处在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的状态,
他不相信自己的姑父会贪污,也不相信自己的姑姑会背叛姑父,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竟然在姑父落难之时临阵踩一脚。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经历事变而一无所知的刘玥,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卧床不起躺在西苑的姑姑,更不知怎么说服自己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父亲,你们刘府发生了一些事情,你母亲为了保住你,所以才会回来萧家的,不怕,不怕的,知道吗?”
萧振瑞远远听着自己的母亲这样安慰着刘玥,
心中却是耻笑着大人们的谎言,大人真的是把他们当小孩看,认为他们一无所知,所以可以这样欺骗他们小孩,所以可以这样安慰刘玥,
他自己却怎么也没有勇气这样正大光明地靠近刘玥,因为他认为是自己的父亲,
亲手铸就了这一切。
刘玥也是深深的害怕,对着萧夫人的话将信将疑,但仍是委屈的想哭,
她看了看远处,却发现振瑞哥哥却是站在远处用着悲悯和哀伤的眼神远远看着她,
刘玥看着了他躲在绿丛后,看她的眼神中的充满着哀悼,
就在此刻,她的心如坠入无底洞一般,充满着失重的害怕和恐惧,
她感觉到,这次的事情远没有萧夫人所说的轻松,
而她
正在被身边的所有人同情着,
她知道
她一定是失去了非常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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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叶荀虽然知道救刘府无望,但还是暗中打点,请求大理寺卿他能够探望刘真。
萧叶荀他不是第一次进监狱了,但距离上一次进监牢却有十五年之久。
那时的他,却是来探望他从小到大的同僚,却也是时任户部尚书的周尚书。
十五年,物是人非,没想到他再一次进大理寺监牢,却还是为着户部尚书。
终究是年纪大了,萧叶荀看到满身恶臭的囚犯和充满血腥味的监牢,还是不免恶心了一番,
因为大理寺卿韩虎和刘真私下的关系,所以刘真还是收押到一个还是比较干净的牢房之中,经过了一条的长廊,他终于在监管的带领下来到了刘真的关押之处。
萧叶荀见到刘真之时,比起他一进来看到的囚犯们,他也算是整洁
刘真看到萧叶荀来了,连忙上前问道
“雅清和小玥可还好?她们母女有没有受我连累?”
萧叶荀看他本来面如死灰的神色有了些着急,连忙说道
“你放心,她们母女还好,我也按你说的,已经将证据呈上去了,
但是,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收授贿赂?”
刘真听到她们母女平安,稍放下心来,连忙解释道
“自然是没有的,我在朝为官,自然心存百姓,只是终究没能抵抗的过这些欺压百姓的人啊!”
“那你从何而来的账单?果真如你所说一般,是你伪造的?”
“自然是我伪造的。”
“可这,你就不是自己往他们设下的陷阱里跳了吗?”
刘真却是摇了摇头道
“他们这次是真的要置我于死地,其实我前些日子也感受到皇帝被江南地主们迫害的感受,
他们直接拿每年的税收来要挟皇帝,并且威胁说若是皇帝不从,那么他们随时将供奉于南朝,
他们拿圣上的位置来做威胁,圣上自己怕也是感到岌岌可危,所以我隐隐觉得,圣上这次怕是要拿我出来挡刀。
所以无论我是怎样的清白,圣上应该也是会故意按罪名给我的。”
“但,你这一步怕不是把你自己套了进去,那你这样不也脱不了身了吗?”
“我伪造的账单自然是不能指证我贪污的,只是为了保雅清和小玥的性命的,我虽猜到圣上可能有此意,却终究没想到圣上竟然真的如此对我,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我只是尽了我所能保护雅清和小玥,大人,还望你能替我照顾好雅清和小玥!”
说着刘真便一脸痛苦地跪了下来
“这可受不起啊,你我同在朝为官,我自然是知道你的难处的,至于雅清,你就放心吧,她终究是我妹妹。”
萧叶荀连忙扶起他,
“多谢大人了啊!”
说着刘真又拜了一拜,
萧叶荀看着眼前还正值壮年的男子,看着他的华发,
他好像看到了当初他来萧府,来向他求取自己妹妹时候的样子,
但同样的鞠躬,却有着天差地别。
他扶起了刘真,语重心长地说着
“我在外自然会帮你周旋,你就在此先好好安定下来,我知道你心系天下,
但莫要悲哀,朝廷本就一个权力场,你我在朝中多年,什么风风雨雨没有经历过?
既然你猜得到圣上的意思,自然也知道圣上不会推你置于死地的,你先放宽心,
我也知道你有些死脑筋,但忠君之事还是要有度的,君子安家立命,可你却连家都赔了进去,终究是不够稳妥啊!
我也不说你了,事已至此,我近来看看能不能让雅清来看看你,她可是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房里,
但现在这种情况,怕还是有些难周旋,我会尽力安排她来看你的,
我也知道我这三言两语也是不能随便就将你观念扭转过来,但你好好沉下心来想想,如此变法,是否太过激进,而未来之路如何安排,你也该有所觉悟的。”
刘真听着萧叶荀这番话,还是皱起了眉头,轻轻的点了点头,
萧叶荀看着刘真若有所思的表情,也不再多话,拍了拍他的肩头,就往牢房外走了。
刘真也没想过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下场,其实在朝中打拼这么多年下来,看着自己头上的户部尚书不停地换人,也知道在朝廷之上明哲保身才是长久之计,
可是刘真就如此这般地来到了不惑之年,可所谓的不惑之年真的不惑吗?
他一直在寻找着自己为官的本分和做人的意义,当他看到百姓们因为兵田制流离失所、听到自己远房亲戚江南刘家想经商不能经营、听闻江南地主不断暴**仆,终究是忍不住提出了变法之策。
虽然周围人大多持不同意态度,但同为体察民心的圣上,却暗中默许他的变法之策,这也让他更是有勇气和决心坚持下去,为天下百姓,为天下大同。
但朝堂之上不仅是他们为民的官员们、还有有钱的大户势力,落得现在这样的结局,他也是清楚这就是政治之道,只是终究错付了自己的妻子和自己的家了。
他思量了许久,终究是提笔在本来应该招罪供的白纸上,写下了
‘和离书’三字。
次日一早,他被押出牢受审判,在大理寺卿的关照下,审判官没有多做为难,
但刘真全程却是一言不发。
于是监守又原路带回了刘真,
刘真在审判官的责问下了解到,吴茂松以贪污之罪陷害他,而在抄家之时也不知道哪里搜出来了五十两黄金,
刘真听到五十两黄金的时候,终究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更是在心中嘲笑吴茂松的技俩,
上一任户部尚书也是被贪污治罪,但好的也是搜出了五百两黄金,可就在他家搜出五十两黄金就了了完事,这吴茂松也是一点也不上道啊,
不过想想,吴茂松居然还能拿的出五十两黄金,怕是以前在朝廷之上也是脏了手的。
想到这刘真便叹了口气,如果户部换此人掌控的话,百姓怕是……
害。
至于他写的假账的证据,更是不值得一谈,虽然是他的字迹,但数额却是少的可以,唯一能做证据的也只有他的印章了。
所以审判官问他这账单究竟出自哪,他还真是不知道,数额对不上自然也是正常的,因为他也不知道那五十两黄金从何而来。
现在大理寺怕也是被他的案件烦的不行了吧,
刘真在心中为韩虎捏了把汗,
从前他们聚在一起小酌之时,他就时常抱怨案件难、案件烦,结果没想到自己也成了韩虎口中的所烦之人,
刘真自嘲的笑了笑,
摇了摇头,揪着散落下来的发丝,看向唯一一束从外头照射进来的阳光,
不知道雅清现在在干什么,
若是平常他冠束不整,她都会逼着他坐在她的梳妆镜前,给他梳头,
可现在,
他们却是分隔两地。
而她,
可能在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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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雅清静坐在自己未出嫁前的闺阁之内,看着自己不知从何长出的白发,又免不住地想起刘真,
每次她发现白发都会向刘真撒娇自己的青春全赔给了刘真这个大男人,
而刘真却总似不会生气一般,只是亲昵地笑着说
“是我三生有幸,娶到了貌美如花的娘子。”
有时又会嫌弃自己不够疼她,还会故意来抱抱她,
可她又怎么不是
三生有幸,嫁给他呢。
萧夫人从刘玥那处过来,看着端坐在梳妆镜前的萧雅清,
靠近了她,轻轻将自己的双手端在她的肩膀上,
“小玥有些不太好,你还是不愿意去见她吗”
萧雅清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
“嫂嫂,我怕小玥见到我这副样子更加担心,更加揣测不安,
因为现在我就连我自己都还不能安慰的好,又怎么去安慰小玥呢,”
萧雅清更是自嘲的笑了笑,
“怕不是会母女相见,就拥抱在一起落泪吧。”
“你别这样说。”萧夫人看着镜子中的萧雅清皱起了眉头说
萧雅清也转过头,抓了萧夫人放在她肩上的手,说道
“嫂嫂,哥哥那边可好吗?我想见见夫君。”
萧夫人看到萧雅清哭红的眼眶,有些心疼,点了点头说
“我来便是告诉你此事的,大理寺那边你哥哥都打点好了,想说还是你们夫妻商量着未来该怎么办才好。”
“嗯,那带我去吧,我现在还受的住的。”
萧雅清其实在床上就想清楚了,既然刘真心系天下,那她就随他一起吧,毕竟他们成亲之时就许下诺言,
夫妻一体,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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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雅清在萧叶荀的打点下,一路畅通地来到监牢门口,
可她自进了牢房大门就闻见了一股难受的味道,好像有血腥味、好像有陈年污垢发出的臭味、又好像有蒸发在空气中发酵了的汗味,所有的味道杂糅在一切冲到雅清的鼻子里,让她难以忍受,但她却还是不停地暗示着自己要忍住,要坚强,她现在是他唯一的亲人,自然是要坚强的。
于是萧雅清拿出了最大的勇气忍受着一切,
并且按捺住待会即将见到穿着囚服而一身狼狈不堪的夫君的踹踹不安,终于在监守的带领穿过长廊,一路顺畅地来到了刘真的牢狱之前,
但当她见到刘真垂落的发丝和明显疲惫不堪的脸庞,还是忍不住心疼地皱起了眉头,
为了忍住即将低落的眼泪,她故意装作没看见这般模样的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打开了食盒,假装平静地说
“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核桃酥和一些小食,但还是没能带很多,因为哥哥说……”
“雅清”
刘真截住了双手颤抖着的雅清,
终究是不忍心地唤住了她。
雅清听到刘真沙哑的声音,更是啪嗒一下,眼泪终于是止不住地往下掉,但却又怕他看见,只能是轻轻挣扎开他从牢房中伸出的手,
想着背着他擦掉泪珠。
刘真看到萧雅清从下颌处低落的水滴,就知道她又哭了。
松了抓住她的手,长叹了一口气,终究在心中定下主意,拿出了藏在怀中的白色手书,缓缓地说
“你拿着这个,就好好在外面生活着吧,我怕是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呆一辈子了。”
萧雅清背着他擦着发红的眼眶,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递来的白纸塞在了手中。
她看了眼手中的手书,再看了看说完话就不再看她的刘真,
缓缓打开还残留着刘真体温的手书,
‘和离书’
三字醒目地出现在白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