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一千米了么?
感觉很长时间了,有半小时了吧?
仲行意识有些模糊,腿抬不起来,但身边却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对他说:“学长,你可以的,速度慢一点没关系,要找到感觉,跑的感觉,让身体适应。”
这些鼓励的话让仲行不至于直接崩溃放弃。
这时也会遇到其他夜跑的人,但很快就会超他们,呼吸声、脚步声转眼就会远去。
别人或许不会在意他们,准确说不会关注仲行这个拖慢节奏的人,毕竟现在偶尔想减肥和锻炼的人比比皆是,大晚上跑步的人并不会都很专业,这种情况很常见。
有一种叫自不量力的羞愧感从仲行心里升腾而起,有个声音仿佛盖过了刘利鼓励的话语,在仲行耳边萦绕。
“差不多了,绝对有一千米了,已经好交代了。”
“你本来就是陪人家出来体验的,没必要把自己搞到极限。”
“人家是专业的,你看他跑得多轻松。”
“人是无法和别人共享速度和节奏的,刘利会越跑越轻松,累的就只有你。”
“你不适合干这个,跑步不适合你。”
这大概算是仲行心里的话,但他却并没有停下来。
有什么事情比现在艰难跑步更难受?
那还是有的。
比如明明想上星,但一晚上都在连跪,这时候他会更难受,但他一般不会放弃,不赢一把怎么睡得着。
没错,不跑完怎么对得起自己已经跑起来这件事。
刘利不是说了么,慢一点没关系,跑起来才最重要。
这时候仲行才体会到《强风吹拂》里王子第一次跑的感受,那就是除了跑已经没办法做其他动作。
仲行的心理活动慢慢平息,这时刘利的声音才再次传入耳朵。
“很好,行哥,刚才那段路是上坡,你可以调整一下步伐,接下来会轻松一点。”
原来如此,怪不得刚才明显压力加大,自己都出现了幻觉,仲行刚才的确被一个“沉”字压迫,完全没有关注四周,世界都开始远离他,这一下他被刘利的话拉回来,才发现他们已经跑到一个山丘的坡顶。
接下来的路程基本可以一眼望尽,连绵的国道一贯往西,跑道也顺势延伸,先是一个坡度较缓的下坡,然后是一长段直路。
道路两侧零星出现农田,这里已经算是乡村范畴,房屋也不再是高层的商品房,而是至多四层的联排农宅。
这一片被灯光点亮的夜幕并不深沉,反而是静谧中带着莫名的韵律,是偶尔车辆驶过的声音和尾灯消逝的红色,是远处住宅忽明忽暗的变化,是夜跑者不断发出的生命律动。
“行哥,看到那边的高架桥了么,跑到那边我们回头。”
那座高架桥,估摸着离现在的位置还有两三公里远,起码知道目标在哪儿了。
给与鼓励,给予目标,刘利这样做是不想让仲行停下来,跑步最忌讳停下脚步,现在的速度对他来说和龟速差不多,连热身都算不上,但对于今天刚上路的仲行而言,能这样跑起来就算是成功。
刘利并不觉得比别人能跑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所以他也不觉得在身边气喘吁吁像老伯漫步一样的仲行很丢人,这并不丢人,常疏于锻炼的人,这种表现很正常。
体育老师也是要学心理学的,对于某些不爱运动人,从理论上来说刘利可以说出一百种鼓励的语句,当然效果如何他也不敢保证。
不管如何,今天他算是尝试了一把,他应该算是比较仁慈的训练师。
即便如此,仲行可不怎么觉得,这肯定不仁慈,跑步就不是一件仁慈的事情。
现在仲行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跑到那座高架桥,至于之后要怎么样,他已经没办法思考了。
今天没有风,时间流逝的特别慢。
当跑到高架桥下的石墩处时,仲行彻底不行了,这里原本就是跑道设计的一个休息处,向内圈进去很大一块场地,整齐放着几张长椅,还有一台自助饮料售货机。
仲行就像看到家里沙发一样,整个人瘫坐在其中一张长椅里,这种场景,大概只有很多年前他还是运动男孩那会儿才出现过,那时候是执着的燃烧殆尽,现在则是被榨干。
“还好吧?”刘利在另一边做着伸展操,关心问道。
“不太好!”仲行诚实回答道,这种时候不应该逞强,没那个必要。
刘利皱皱眉,按他的计划其实这里并不终点,这里只是回转点,原本应该是在这里绕过高架桥的石墩继续跑回去的,小区门口的广场才是终点。
但看情形,原本的计划显然不现实,只能说仲行学长的实力比他预想的还要差,说出来或许会伤人心,仲行学长的游戏专注度和韧性有百分之一用在跑步上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阿利,我连站都不想站起来了,这里有公交回去么,不会要跑回去吧!”仲行显然已经被击倒,正在尝试摆脱跑步想起他法子回去。
刘利并没有考虑过公交车,事实上这里也的确没有回小区的公交,连公共自行车租赁点也没有,但看仲行学长的样子,骑自行车回去也似乎不行。
总不能他背回去吧,刘利在脑海里挥散这个想法,负重跑也不是这样的,他只能尴尬说道:“那学长你休息一会儿吧,我再往前跑一圈,十五分钟左右,到时候你应该可以了,然后再一起回去。”
仲行艰难点点头,他现在只想在长椅上瘫着放空。
刘利见学长确实已经提不起劲,便不再管他,自顾自往前跑去。
他就像风,眨眼就不见了身影。
这里有风,时间好像流逝的特别快。
仲行只感觉身体才刚嵌在长椅里,小腿甚至都还在微微抖动,刘利就从远处跑回来了。
“不好意思啊学长,跑兴奋了,跑出去有点远,让你久等了。”刘利看着手腕上的表,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他有点不好意思,明明说好了是十五分钟。
仲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着眼前这个微微出汗的跑步男孩,只能轻轻叹出一口气,难道这就是专业!
“我们返回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这里真的没有回去的公交车么?”仲行不甘心,他又问了一遍,毕竟他被榨干的身体并没有恢复的迹象。
刘利摇摇头,确实没有。
仲行死心了,艰难爬起身,他真希望自己没有答应出来跑,也许这种懊悔的心情可以支撑他回到家里。
夜幕下的末日之旅第二幕开始了!
当然这是对于仲行而言。
仲行不知道后来他是怎么回家的,只知道连记忆都不愿意回想那段痛苦的历程,等到他恢复精神,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他躺在床上,四肢酸痛。
他再次确认,跑步是一件让人痛苦的事情,比上次确认跑步需要才能的时候更加深刻。
刘利显然没有料到仲行学长这么弱不禁风,随便跑一跑就累瘫了。
他今天早上去跑步的时候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对他来说跑步不仅仅是从一个点到另外一个点,而是划过皮肤的风,更是不断跳动的心跳,是所有跑动时能感受的一切,让他感到痛快和舒畅。
然而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跑步,对学长来说或许跑步就是痛苦,但正常而言不该是这样,学长的表现也实在太糟糕了一点,看来以后自己不可能叫动学长去跑步了。
刘利反思了问题,并在回程的时候买了些好菜,虽然这是学长自己实力不济,但毕竟是被他拉出去的,烧几个好菜抚慰一下他受伤的心灵也是正常,这才没几天呢,可不能因为这个事和学长闹僵。
仲行中午起来的时候全身都不舒服,但好在吃了刘利准备的饭菜,稍稍恢复了一点,这大概是有生以来度过的最艰难的周末,因为他下午也只想在床上休息,甚至不想玩游戏,不想追番,只想躺着。
仲行也在努力思考,这到底是是自己缺乏锻炼呢,还是身体不行呢,没道理这么痛苦啊。
因为难得放空休息让他越想越不对,在床上翻滚了一圈,趴在床沿上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是乱七八糟的文件。
他仔细翻找了一下,总算从中间抽出一个文件袋,这是他去年年底做的体检报告。
公司的体检,身体但凡有点毛病的迹象,医院都会通知复查,仲行没有接到这样的电话,自然就没放在心上,拿到体检报告以后也没仔细看就扔在了抽屉里。
现在打开来仔细查看,确实没什么大毛病,是自己太紧张了。
仅仅就是一个脂肪肝,被医生重重的圈出,这都是现代青年的通病了,仲行也大致知道一些。
再看看医嘱,节制饮食、增加运动、控制体重、限制烟酒。
自己不抽烟不喝酒,最多是多吃了些垃圾外卖造成的虚胖,难道真的要增加运动。
仲行不想再回忆昨天晚上的痛苦,增加运动这一条或许可以改一改,比如饭后散散步。
谁规定一定要大运动了,散散步消消食也是可以的。
放好体检单,仲行又安心躺着床上,起码又证明了一件事,自己选择宅是迫不得已,毕竟自己不适合运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