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11月
都十一月了,最近经常这样感慨,我们的国家,都已经从洪水的肆虐中,昂然自若地挺立在浩瀚的宇宙中这颗蓝色的星球上,语文老师常说,从古至今,每一段成就,每一段传奇,每一段辉煌,都是劳动人民的血泪史;多少你我被淹没在历史滚滚的车轮中,同学们啊,先辈们用血泪铸就辉煌,而我们,必然为中华之崛起而前赴后继。情真意切,慷慨激昂,令我恨不得立刻就奔赴去报效祖国的第一线,可是第一线在那里?我这样对李一箫说的时候,她看着我想了好久,煞有其事地说,好好学习就是第一线。我俩对视一眼,大彻大悟,仿佛参透了世间至高无上的道理,整个人突然之间高大了许多,我们手挽手,昂首阔步地朝着教室走去,刚走出宿舍,就看见江任然,从我们面前走过去,我挽着李一箫看着他背着书包的背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世间的大道理都被我们参透了,就这个背影,让我觉得难以琢磨,最近经常看着我受伤的腿发愣,可能他在怀疑我,只是没有证据!
我确实因为逃避跑早操,故意放任伤口,但是,这种事,我又不可能找他好好解释一番,说我因为实在不想跑早操,所以放任伤口,虽然是他撞的我,但是请他不要介怀,这对我来说是好事,我很高兴,伤不伤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终于可以不用跑早操和上体育课了,这种心情你能理解吧!人家当然不能理解——算了,时间长一点就过去了。
有位作者曾经说过,我唯一视之为真理的,就是一切都会过去的。不过李一箫今天好像有点过不去,跑到我的桌子旁边质问我,我早上看你穿裤子——
我一阵慌乱,赶紧伸手打了一下她的手臂,打断她,一脸严肃,穿裤子这种事大庭广众之下说不好吧,我压着嗓子惊慌地说,你在说什么啊!
李一箫退了一步,愤愤不平地说,干嘛,我在说你膝盖上的伤。
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知道啊!然后用手放在嘴边,几乎没有发出声音的小声说,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穿裤子啦。
她愣着我叹了一口气说,你是不是没涂药?我斜眼瞟了一下江任然,他在低头看书,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李一箫的话,应该没有吧!他一直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我想站起来把她拖到外面说,我伸手握着膝盖,深吸一口气,想到拉扯伤口带来的撕裂感,要是我忍不了,发出痛苦的声音,那样他们且不是更怀疑,我赶紧对李一箫说,涂了涂了,你快点回去,等一下放学的时候再说。
李一箫很执着的上前一步说,那你卷起裤子我看看。
我震惊地看她,她今天是过不去了,身体微微后仰,一只手放在胸口振振有词地说,那么多人,且不是让他们把我的腿都看去了。
李一箫仰头无语气结,深吸一口气指着我说,等一下回宿舍,看你还怎么说。我对着她一脸微笑,示意她快点回去。她才转身往她的座位走去。
中午回宿舍不可避免的被她斥责了一顿,危言耸听的说伤口看起来有点严重,虽然结痂了,但是感觉里面没怎么愈合,我对她顺从地说,我知道我知道!示意她快睡午觉,我自己的伤我还不知道吗!然后在她的监视下,认真的涂了涂药,才算过去。
下午我提着扫把往篮球场走去,这个星期我们组打扫我们班的公共卫生区域,教学楼面前的篮球场,篮球场旁边有几棵银杏树,我们班是高三了才重新分到这块区域的,夏天的时候还没发现,觉得宽敞平坦,也不会有太多的垃圾,简直是一块风水宝地,结果秋天一来,银杏树叶开始掉落,班主任就经常在班上讲,说学校领导很不满意,让我们班要随时搞好那里的卫生,我当时坐在座位上,一边写英语单词,心里一阵抗议,你让树叶不要掉啊!一边吐槽,砍掉算了,干净利落。说完抬起头看了一眼老师,怕被他听见,感觉到江任然的眼神,偏头斜了他一眼,一副很不赞同的样子,平时也没见他扫得多积极,嗬————
王伟和李一箫跟在我旁边,王伟看了看我说,姨娘,听说你为了不跑早操,伤口都不给涂药的,直接截肢啊!一劳永逸。
我瞪了他一眼,用扫把头戳了一下他的背心说,说什么呢!没大没小。
他叫了一声,啊————伸手摸了摸背,转头看着我非常夸张地说,脊椎都给我戳断了,你要负责。
我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反驳的话,杨毅就从后面冲上前连挽带拖的,挽着他快步向前走去,我指着他的背影眼神犀利地看着李一箫,手指颤抖,让她看好她的外甥。
李一箫瞅着我的膝盖不说话,我拖着扫把赶紧走,边走边说,我先去扫地了。
我把扫把放在旁边,走过去抱着树干用尽全力的晃了晃,想多摇晃点树叶下来,最好能一下掉光,省得一天天的,他们看着累,我们扫得更累。
可惜收效甚微,我继续一只手扶着受伤的膝盖,抬起一只脚使劲踹了几脚,一点反应都没有,还被它弹回来,后退一步,差点摔倒,手忙脚乱地稳住身体,牛顿定律懂得比我还多,让它去考物理,可能会考满分。
我仰头看着金光闪闪的银杏树叶,像是在嘲笑我,招摇撞市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来气,得意什么?物理考得好啊!我拿起放在旁边的扫把,对身边的男生说,快点,丢扫把上去打。
张开双手往后退开,示意周围的同学都往后退远一点,我回头看了一眼在我后面不远处的江任然,杨毅什么时候到他旁边的,两个人看着我们这边好像在说什么悄悄话,看起来很亲密,他们什么时候这么好的,我转过头仰头看着银杏树上,心里却在想着杨毅在对江任然说什么,难道在说我的坏话?肯定是的,不然怎么会看着我,他会说什么?难道让江任然不要再教我做作业?!或者别理我,或者说我凶神恶煞,张牙舞爪;长得丑,吃得多。
越想我觉得胸闷气短,杨毅那德行,绝对不是什么好话!江任然难道就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都不会思考判断吗?我——我——也没那么差劲吧!突然好后悔和杨毅打架!早知道他会这样到处在背后嚼舌根,绝对躲得远远的!看着旁边男同学丢上去的扫把,打在树枝上,树枝激烈地晃动了一下,很多的树叶从树枝上脱落,飘洒下来,我看着飘在空中的树叶,夕阳的光照在金黄的叶子上,飘飘荡荡,晃的眼睛生疼,我闭了一下眼睛,深吸一口气,甩开刚刚脑子里的胡思乱想,随便吧!反正这学期也快结束了,再有半个学期就毕业了,以后各走各的路,河水不犯井水。江任然要是真在杨毅的撺掇下,我问他什么他不再给我讲,就算了,大不了我多问一下老师,或者楚安明,或者其他同学,两个大男生,小气成这样,我也算是遇见了,随便他。
我看着飘到地上的树叶说,哇——掉了好多,继续打。说着就走过去捡掉在地上的扫把,我们打了一阵,能打下来的越来越少,把树下的扫成堆,我回头看了看,江任然在认真扫落叶,杨毅已经离开了,我就说没见他扫落叶的时候有多积极,在那边一个角落磨蹭了那么久,我和几个同学拿着扫把过去和他一起扫,我膝盖有点疼,拄着扫把靠着休息一下,我看着这边还在散落一地的叶子淡然地说,江任然,就这么一个小角落,你在这里磨蹭了这么久。并没有太多指责的意思,只是觉得别把时间用在说别人坏话,嗯——也许他没说,别把时间用在听别人说别人坏话上——唉——都什么跟什么呀!我抬起头正对上江任然的眼神,直直的,像是要把你刺透看穿,内心一慌,拿起扫把赶紧扫地,内心还是有一丝的期盼,希望他对我能稍微有点好的印象,不过好像很渺茫。
我握着扫把专心地扫地,感觉旁边站了一个人,看了一眼鞋子和裤子,好像是江任然,怔了一下,内心哀叹,啊——是要怎样啊!受不了。抬起头看着他,他一脸严肃的问,你是不是为了偷懒不跑早操,放任膝盖上的伤口自生自灭?
我看着他瞪大眼睛,有点惊讶,什么?左右晃动眼珠,脑袋里一片混乱,完全搞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努力想要理清楚,却看到江任然黝黑的眼珠里充满警告,深邃而阴郁,像是在审讯犯人,我要是敢说谎,将永远被钉在谎言的耻辱柱上。校园的广播里,此时正在播放《雨蝶》,眼前已经是兵荒马乱,溃不成军,我却突然在认真听歌,那个浑厚透亮的女声唱到,爱到心破碎,也别去怪谁,只因为相遇太美——
我突然很忧伤的想,我没有爱,心也很破碎,我没有怪谁,相遇并不美,被恨的感觉——
江任然冷着脸提高声音叫了我的名字,陆海蓝。
我吓了一跳,一只手捂着胸口,看着江任然,很生气的样子,眉头紧锁,唉——我坦白的话能不能从宽处理,至少教我做作业吧!突然没由来的笑了起来,不知道笑什么,就觉得很搞笑,可能是为自己那颗卑微的想要学习的心,是吗?
是吧!
是的。
我眨了眨眼睛认真的和他分享,校园广播的歌很好听哦!他愣着我,冷峻的脸上没有表情,我真的想双手抱着头用尽毕生的力气摇一摇,扯一扯头发,脑袋里短路了,总在某一瞬间不受控制。想咬舌自尽,我在嘴里试着咬了咬——
旁边有同学叫我们,走啦,你们两个。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对着江任然摊摊手说,我当然是为了不跑步啊!你问这个干嘛?说完转身拖着扫把就走了,其实我并不想知道他问这个干嘛!没有几步,江任然就从后面抓着我的手臂,我转头奇怪地看着他,他松开手,淡淡地说,那天撞到你,我不是有意的,你还是擦点药吧!
我疑惑地皱着眉头,怎么——莫名其妙的突然这样讲?难道杨毅给他说的是,他撞了我,我都不擦药,就是故意做出一副受伤可怜的样子,让他内疚。我立刻无所谓的对他说,哦——我知道啊!谁会故意撞别人,没事啦!说完还很真挚的对他微笑,望他能感受到我的真挚,然后转身就往教学楼走去,我一时也很难跟他解释,可是真的不是杨毅讲的那个样子。
我走到教室外面,杨毅站在走廊上,看见我来了,转身就进教室了,我狠狠的愣着他的背影走进教室,心里暗骂,背后放冷箭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来大家面对面讲清楚。他走过讲台,走过我的座位,我深吸一口气,没再看他,走到我的座位坐下,拿出物理练习册开始专心的做,江任然在我之后没多久就走进了教室,我正准备站起来让他去他的座位,手刚放到膝盖上,他就从我旁边直接走过去了,脚步很快,像很急的样子,我一脸疑惑地回头看着他,他走到杨毅的座位旁,伸手到杨毅的桌子上摸了一下?额————至少从我这个角度看是这样的,江任然转身要走,杨毅拉着他,又再搞什么?传纸条?我伸直身体拉长脖子想要看看他手摸一下的桌子上有什么?不至于吧!一直揪着我不放,我感觉江任然将要抬头的时候,赶紧转身坐正,看着书,没一会儿,江任然又回到我们的座位旁边,我扶着膝盖慢慢的站起来,虽然很疼,但还是咬牙忍住不发出任何痛苦的呻吟,站到旁边,让江任然进去,他好像很愤怒,哗一下坐在凳子上,拿出书拍在桌子上,使劲地翻开,整个人周围都围绕着不让别人靠近的气场,我看着他踌躇了一下,云里雾里的,完全不敢靠近,或许他发现杨毅背后我的坏话都完全是乱讲?过了好一会儿,看见他好像缓和了许多,才把我的练习册往他旁边推了推说,这题这样解对吗?我没有看他,而是看着书,用笔指着书上的题目,感觉过了很长时间,他都没有说话,我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问,不对吗?
他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吓得我脑袋一片空白,他从我背后挤了出去,我赶紧往课桌前靠,让他,我坐在座位上一脸呆愣,好久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旁边空空的座位,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果然同性无形中就会成为同盟,他不是也不想和我做同桌吗?有一项方针不就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杨毅他们是朋友,我是敌人,爱谁谁!爱坐不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