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布文跟库米谁也没动,他们身后的随从相互看了看彼此,都在等着对方的人先采取行动。
房间里的氛围有些紧张,伊凡迪迦拉住海伦娜的手加重了力道,她知道他想稳住她,让她不要乱了阵脚。
台阶下,霍布文从容的看向库米,然后转向伊凡迪迦道,“既然祭司大人这么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他率先带队离开了房间。
库米原地站着,他想从伊凡迪迦身上寻找到他可能出现的退缩。但此刻的伊凡迪迦全身上下都笼罩着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得知自己今天白跑了一趟,库米只好带着部队跟了出去。
人群走后,房间里的紧张氛围倏然散开,伊凡迪迦这才放开了海伦娜的手,他吩咐神仆重新关上了国王寝宫的大门,径直走向了国王的御床。
站到御床前,他先是俯下身,在确定自己确实没有办法让眼前这人起死回生后,他望向了海伦娜,“公主殿下,我要给国王涂抹圣油,麻烦你转过身去。”
“需要我出去吗?”海伦娜转过身问。
“不用,你待在这里就好,外面不安全。”
她不再多言,坐到御床前的石阶上抱着双膝背对着那张床。
身后不时传来细微的声响,她知道伊凡迪迦正为哥哥涂抹圣油,为了不打扰他,她至始至终没有说话。
不久前,嬷嬷告诉她,嫁给霍布文是她唯一可以阻止库米野心的方法。
库米控制着太后,让她相信他才是唯一可以让她小儿子稳坐王位的人。帕瑟一旦在库米的辅佐下登上王位,后者就能以摄政王的身份控制整个白皖国的宫廷。
帕瑟年纪还小,无法跟库米抗衡。久而久之,掌权最久的那个人将毫不费力架空王权。王权一旦架空或转移,帕瑟的生命就岌岌可危了。幸运的话他能作为傀儡王继续苟活,不幸的话他活不到成年。
白皖国的宫廷里只有霍布文能牵制库米,让他无法为所欲为。如果海伦娜同意嫁给霍布文,虽不能百分百保证帕瑟不会沦为傀儡,却可以给他留足时间,让他能有机会长大并独当一面。
“祭司大人,女人的宿命只能是嫁人吗?”海伦娜打破了沉静,她的声音细小却清晰,伊凡迪迦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公主为什么这么问?”
“祭司大人博览群书,我只是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不是跟这里一样,那里的女人也都得嫁人吗?”
“不完全是。”伊凡迪迦用软布蘸满圣油,擦拭着国王的脸。
“那大人跟我说说那些不用嫁人的女人都是些什么人吧。”
“女祭司、女神奴,还有一些作为商品的女人……”
“作为商品的女人是指女奴吗?”
“除了女奴还有别的一些女人。”
“别的一些女人是什么人?”
“殿下见过女祭司吗?”他显然在回避那个问题。
“没,我没见过,祭司大人见过吗?”
“见过一次,白皖国偏屿岛以东有个小岛叫囚茵岛,上面有座神庙供奉着太阳神,里面的祭司全是女性。”
“太阳神?不是火神?”
“不是火神,”伊凡迪迦道,“她们在岛上祀奉太阳神,跟姆大陆一样。”
“怎样的女人才能成为女祭司呢?我想知道。”
“我不知道,她们不归我管。”
“那她们属于谁管?”
“拉姆吧。”
“姆王朝的拉姆?”
“嗯,我听说她们都是姆王朝的罪人或先朝的遗孤。那座岛是座囚岛,上去的人一辈子都别想出去。”
此刻,神仆端来一盆清水,伊凡迪迦在盆里清洗双手,然后用软布再次蘸了圣油,开始为国王擦拭身体。
“大人,”海伦娜道,“有人曾告诉我在一座黑暗的森林里有座神庙,神庙周围灵狼成群,择人而噬。在神庙后面有座深湖,它的湖水里隐妖出没,迷惑人心。我曾经惧怕那个地方,夜晚做梦它就是我噩梦的源泉。可能我不够虔诚,直到现在也无法明白神明让我深陷此梦的原因。”
“殿下在怕什么?”他问。
“婚姻。”她说,“对我来说婚姻就像那座神庙背后的深湖,它看似神圣,却随时可能淹死我。”
“除此以外我还怕孩子。”她继续道,“我怕我在生他们的时候死在产床上,最后没人会记得我,他们要的只是孩子。”
伊凡迪迦为费尔茲整理衣服的手停住了,他抬起头道,“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不瞒你说大人,嬷嬷知道我可能嫁人后给我安排了一名女官,她教了我一些我需要知道的东西。”
伊凡迪迦停下了手里所有的动作,他洗净完双手走向了海伦娜,坐到了她的身旁。
“公主知道将军为什么要娶你吗?”
“说是为了巩固兵权。”
“你没有理由怀疑他。”
“大人何出此言?”
“他曾经也是祭司,作为姆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祭司,他从姆大陆千里迢迢回来如果是为了夺权他完全没有必要放弃自己之前的显赫身份,所以你大可信任他。”
海伦娜勉强地笑了笑,高阶祭司在她看来都是一群冷血之人,他们通常缺乏正常人的情感。
从小到大,海伦娜接触的祭司不多,但在那为数不多的祭司里,很难有人给她一种舒适感。那些人不是高傲就是冷漠,不是装神弄鬼就是隐晦难懂……总之,他们都戴着各自的面具,不似活人。
伊凡迪迦是个例外,他改变了她对高阶祭司的看法,跟他在一起,她觉得安心。那种安心不像她对桑蓝的那种感情,也有别于其他异性给她的感觉。
此刻,她眼睛里泛着泪光。她庆幸自己戴着黑纱,这让伊凡迪迦看不清她的表情。
“殿下,如果你为了卡兰王朝不得不嫁给霍布文将军,我也希望那是你自己思考后做出的决定。”
“我能决定吗?我有决定的权利吗?”
“你若遵从自己的内心就能做出决定。”
海伦娜低下了头,她回避着伊凡迪迦的眼睛,他那双眼睛此刻就像能透过那层黑纱看清她所有细微的表情。她不想让自己的无助暴露在他的眼前,不想因此得到他的任何怜悯。
最后,她再次抬起了头,望向了他,,“祭司大人,如果我决定嫁给霍布文将军,你能为我主持婚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