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伦娜?
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居然一直没有发现她。
那豹子躺在她怀里,整个一副晕头转向的样子。
伊凡迪迦走了过去,从她怀里抓过那只豹子,走向了庭院。
“祭司大人。”海伦娜从小楼追了出来。
伊凡迪迦站到庭院那扇半腰高的木门前,将那豹子扔了出去。
“祭司大人,”海伦娜的身体贴到木门上,望向豹子消失的方向,道,“大人,那豹子可是霍布文将军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它呢?”
伊凡迪迦没有回答,他转过身,冷冷望了她一眼。接着走过她,向着小楼走去。
“祭司大人。”她又一次跟了上来。
进入小楼时,伊凡迪迦倏然刹住了脚,整个身体挡住了那扇唯一可以进出的门。
这是种对访客毫不欢迎的姿态,海伦娜退后一步,怏怏道,“祭司大人不欢迎我?”
“你来多久了?”他问。
“来了一会儿,我来的时候大人不在,所以我去后院转了转。”
“一个人?”
“一个人。”
“专程来找我?”
她点了点头。
“公主殿下我告诉过你吗?对于你的事我帮不上忙。”
“我来找你不是为了我的婚事。”
伊凡迪迦挑高了眉目,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那你来干嘛?”
“祭司大人,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帮我做占卜吗?”
“记得,怎么了?”
“我骗了你。”她道,“我听到了神的声音,他对我说命运将把我带到大海的另一头。”
“所以呢?”
“请带我去姆大陆。”以防他没听清,她又重复了一遍,“请带我去姆大陆,祭司大人。”
“你让我带你去姆大陆?”伊凡迪迦笑了。
“祭司大人,你不是要护送红衣祭司回姆大陆吗?你带上我并不会占用你们船只太多空间,而且我吃的很少,没人会发现船上多出一个人来。”
“公主殿下,带一个大活人上船可不容易,况且你太引人瞩目了。”
“我可以把头发剪短,穿神仆的衣服,只要跟在你的神仆里面,就没人会怀疑到我。”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微妙,接着笑道,“上船后呢?我还得给你单独安排一个房间,然后让人去伺候你。公主殿下,我的仆人里可没有女人。”
“祭司大人,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你只要带我上船,只要登上那艘船,不管是霍布文还是我母后,他们谁也奈何不了我,所以求你带我走。”
“为什么想去姆大陆?”
“大人,我打听过了。红衣祭司是姆十三皇子最忠诚的仆人,而姆十三皇子住在天古城。只要去了天古城,我就可以去找桑蓝。我想这一定是神的旨意。”
桑蓝的事,伊凡迪迦听费尔兹说过一些。
去天古城找桑蓝。多天真的小女孩想法呀。
她的话逗得伊凡迪迦轻笑出声,“殿下,你是有多讨厌霍布文将军才会想出这种招儿来躲避他?”
他的反应显然伤了海伦娜的自尊,她变得严肃起来,像个准备跟他讨价还价的小大人。
“祭司大人,你愿意带我走吗?”
“不愿意。”
“为什么?”
“只是单纯觉得麻烦。”
她眼里出现了一种超乎年龄的成熟,接着道:“大人,霍布文将军即将成为我的丈夫,如果你拒绝我的要求,我会告诉他你对我图谋不轨,你认为他会怎么对你?”
“殿下,你即将成为霍布文将军的妻子,如果我告诉你未来的丈夫你准备逃婚,你认为他会怎么对你?”
“那你觉得他会相信你的话,还是自己未来妻子的话?”
“他要相信谁我倒无所谓。不过我猜想他会相信谁,取决于我们现在谁对他的价值更大。”
“你只是我父皇的义子,一个小祭司而已,你拿什么跟我比?”
伊凡迪迦吹了声口哨,他礼貌的笑道:“殿下说得不错,我只是一个小祭司,所以你为什么要在你皇兄生病卧床期间来刁蛮一个小祭司呢?”
她还想反驳他,可她突然意会到了什么,改变了主意。
她眼睛里的光暗了下来,垂下了眼角,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倒是很容易引起人的恻隐之心。
“祭司大人,”她埋下头,“我皇兄还卧病在床,而你却要走了。他一直是你在照顾,现在你走了谁来照顾他?”
“皇宫里还有很多药师。”
“大人你有所不知,每天进出国王寝宫的药师举不胜举,医治他的方法换了一种又一种,可没有人能让他有半点儿起色。”说到这里她哽咽起来,“大人,我很怕……我怕我会失去他,我怕失去他以后自己无法去承受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眼前那个小小的身影抽泣着,水濛濛的眼睛饱含着无尽的苦楚。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我无法改变任何人的命运。”
“大人,求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嫁给霍布文将军。”
“费尔兹知道这事吗?”
她突然抬起头,像他突然给她出了一道难题,“大人,皇兄一直昏迷着,他不知道此事。”
“那你要走了他怎么办?”
“你不是说我们改变不了任何人的命运吗?既然改变不了,我难道就不能为自己的命运去抗争吗?”
前面演得都很像,唯独在对待费尔兹这一点上,她演得一点儿也不像。
伊凡迪迦还记得那个晚上。
那天晚上,海伦娜在火神庙跳了一支舞。
如果他的领悟能力没有偏差,那支舞代表着她与之前的那个自己的决裂。
在那支舞里海伦娜有着惶恐、彷徨和无奈,但这一切在维护费尔兹的尊严和卡兰王朝的命运时,都显得微不足道。
她有着美丽的外表,那外表常常给人一种柔弱的假象。
跟她接触的这段时间,伊凡迪迦发现了她外表下那颗坚韧的心,那坚韧能让她为了信念不顾一切去飞蛾扑火。
虽然她现在还小,但他有种预感。有一天,海伦娜才是卡兰家族最强的那个后盾。
眼前这家伙是谁?
她怎么这么了解海伦娜身上发生的事?这么了解他跟海伦娜在一起所经历的事?
她来找他肯定是有所图谋。既然有所图谋,她就不会花太多功夫在细枝末节上。毕竟,带着目的而来的人,总有种急于求成的倾向。
“祭司大人。”她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忖,她在等他回答。
伊凡迪迦望向眼前这个女人,她的外貌跟海伦娜几乎一模一样,看不出任何破绽。
可假的东西真不了。既然对方还想演下去,他也没有理由马上揭穿她。不妨看看她想干什么?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祭司大人,你能带我走吗?”她靠近了些,双手拘谨又胆怯地伸向他,想要抓住他的手。
他跟海伦娜在一起时,能明显感觉到一股圣极力在两人间流动。而眼前这女人却让他感觉不出她的任何气息。这坚定了他的判断,她是个冒牌货。
“祭司大人,带我走吧,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她眼睛里那种不同于海伦娜的情愫很明显,海伦娜虽然美,但她从来不善于利用那种美。眼前的女人却不同,她不光很懂得这种美,也很懂得它能给男人带来什么。
庭院的木门外有着细微的响动,那只蠢豹子又回来了。它没有跑远。伊凡迪迦将它扔出去以后,它一直徘徊在近处。
此刻,它蹲在灌木丛中,眼睛直直盯着伊凡迪迦眼前的那个女人,诚然一副狩猎者的姿态。
对于圆毛怪,伊凡迪迦非常了解。
它在人界吃的是人类的食物,在天空之城吃的却都是异灵。
他再次望向眼前那个外貌上看不出任何破绽的女人。
答案很明显了,她不是人类。
“大人,你倒是说话呀?”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他故意给了她一个暧昧的眼神,想试试她会不会上钩。
他的这招很是有用。眼前这女人彻底放弃了矜持。她抓住了他的手,满脸期待。
“大人想要什么?”
他对她勾了勾手指,让她靠近些。
她很听话,靠了上去。
伊凡迪迦身子前倾,微微弯腰,将嘴凑到她耳朵旁,低声道,“杀了你。”
那女人豁然睁大眼睛,下一秒,一道黑影在两人间闪过,让两人各自退后了好几步。
他们之间此刻隔着三米远,那只小豹子就站在伊凡迪迦脚前,摆出了守护者的模样。
“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不是已经说了吗,杀了你。”
女人的表情变了,她恶狠狠地望向伊凡迪迦,裂开了嘴。
那两颗小虎牙变成了鲨鱼般的尖牙,柔顺的黑发变成了卷曲的红发,她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海盐的味道。
伊凡迪迦已经猜出她是什么物种了。只是一天当中,连续两次碰到这种异界生物多少让他不爽。
谁这么无聊?就不能一次来个痛快,偏要让他短时间内换两套衣服?
这时,那女人向上一跃,双腿变成了一条布满鳞片的鱼尾,整个身影消失在了空气中。
“伊凡迪迦,别插手!”小豹子丢下这话,身子同样向上一跃,消失在了空气中。
伊凡迪迦叹了口气,靠到一棵大树上。
这不是他插不插手的问题,这是他有什么本事去插手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