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沈缪把整个购物大厦都逛了个差不多之后天色已经渐暗了，云简知道沈缪虽然身在G国多年，但本人还是很喜欢C国的饮食，于是就带着沈缪去了一家评分很好的传统餐厅。
云简知道沈缪现在在人多的地方待着就不自在，哪怕沈缪极力隐藏也没跟云简提过，但云简就是能观察出来，于是专门花钱要了个位置极好的包厢，从窗外往下看是极美的夜景。
沈缪坐在云简的对面，侧眸看着窗外的夜景人流和车海，眸光映着窗外霓虹的万家灯火，闪耀若烟火，一瞬炸响却停留永久，倒映在他眸中，亮得惊人。
“阿简，我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沈缪怔怔地看着窗外，喃喃自语。
“开心就好。”云简表情也柔和了下来。“老师日后也会一直像今天一样开心的。”
“是吗。”沈缪捏着手指一点点的从指间缝隙看着透过指缝的光，不怎么在意云简的话一般，很随意的应了声，“哪怕日后不能再有今天这样的开心，有今天的这段回忆也挺好的。这么多年，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就好像……心又活了一样。”
他温柔地垂眸，手指一点点抚在自己心脏的位置，“跳得很快，很鲜活。让我感觉我还活着一样。我甚至久违的感觉到了活着的快乐。”
沈缪没有想要云简为自己难受的意思，他只是很正常的在说着自己的感受和喜悦，洒脱又不在意的从记忆深处久违的挖出了自己很多年前曾有过的活力。
看他真心喜悦且珍惜的模样，云简柔了眉眼，一直挂在眼底眉梢的冰似是冰雪初融似的浅浅融化，若是能化作水，定是会顺着她流畅的侧脸一点点滑入唇中，点出一点殷红。
“老师口味变了吗？”云简说着，将点单平板递给沈缪。
沈缪接过平板，握着平板的手很生疏，他试探地划了两下，笑了笑，随手点了两个菜，问了云简想吃什么，点了之后颇为感叹地说：“现在的科技比十年前强多了。以前还是纸质菜单呢。”
云简：“现在也有纸质菜单，老师若是喜欢，明天我带老师去吃。”
沈缪失笑：“你这说的，咱们明天就要去集训了，你也要开始构思画作了，天天出来吃饭你要怎么找灵感呀？”
“灵感不就是隐于大众中吗，多看人生百态，人人便都是灵感。”云简看着沈缪，“这还是老师教给我的。老师忘了吗？”
沈缪一怔，“啊，是吗。”他又轻叹一声，笑了笑，“我忘了。当年我的所有想法，我现在已经回想不起来了。这就是老了呀？”
“那老师现在的绘画思路和想法是什么样呢。”云简眸色深了深，问。
“嗯……”沈缪思考了一会儿，“大概是，大多数时候，完美到世界大师级别的强大技巧也许是真的比不过灵光乍现时的那一丝灵感？”他又笑，“当然，这只是技巧已经到了那种地步时的想法，新手的话，我还是那句话，基础更重要一些，巩固好基础，后期的便要靠天赋了。”
“你的天赋很好。”沈缪温柔地看着她，很复杂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副完美的艺术品，又不似看艺术品时那般只带着欣赏和看死物的眼神，含着暖意和欣慰，“你是我见过最完美的结合。”
“大师的技术和很少有人拥有的精绝天赋，以及非常人能及的大胆想法和创新。还有……”沈缪垂眸笑了笑，似是自嘲似是苦笑又似是释然，“坚持。”
云简没说话，只静静听他说着。
“你所拥有的坚持和如你的坚持一般恒久的记忆灵感是你生来便有的财富。”沈缪不含一丝嫉妒地、温柔地说，“拥有这些，你会比我走得更远。”
“老师说笑了。我哪来的坚持，我的记性也很差。”
“阿简。”沈缪笑，“你没懂我的意思。你这孩子跟以前一样，从来都意识不到自己的优点——你坚持你的梦想到如今，为了它完全已经做到了将前路的障碍一扫而空。而且这些年，你也有在坚持我教过你的绘画习惯吧？不然绘画这一块哪能说抓回来就抓回来呢？”
“还有记忆力。我并不是在说你的记性好噢。而是你的记忆灵感。别人灵光乍现只是一瞬，哪怕只多了几分钟再去记录这份灵感，味道也变了。可你不同。阿简。”沈缪的语调在此刻突然像是一位悠远绵长的老者，通透地讲述着故事似的诉说着，“你天生便是要走这条路的。”
“倘若你不爱绘画，那只能说是天意弄人，让你空有这一份天赋却就这么浪费了。可阿简，上天有眼，赐予了你得天独厚的天赋和坚韧的心。”沈缪定定地看着她，很认真却很温柔地说。
“所以阿简，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想怎么画就去画，前路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妨碍你绽放在世间的障碍了，你既然热爱它，那便好好去画，好好去做。或许我很无用，不能像亦然那般为他的学生铺路，但我在我能做的范围内，我会为你提供全部的帮助。只希望有一天……”沈缪一顿，垂眸一笑，才缓缓道。
“只希望有一天，你能完成我当年想完成的愿望。”沈缪洒脱又释然地说，“哪怕我并没有完成，但我看到你，看到我的学生达到了那个我到不了却曾经幻想过的高度，我就很开心了。”
云简看着他，看着自己哪怕被折磨了不到半辈子却像是失去了所有生命力所有灵气所有活力和生气的老师，看着他用自己最心疼的语调说出最温暖的话，看着他难掩失落的终于说出了他当年的遗憾——或许也会成为他终生的遗憾。
她绷紧了下颚，“老师，你的愿望，你的梦想，只有自己完成才是最……”
“阿简。”沈缪打断了她的话，哪怕有些无礼的举动也含着无奈温柔的笑。他的眸光转向窗外，瞧着窗外的人间百态灯火阑珊，默了几秒，才笑道。
“你听过一句话吗。那句话是我从一本书上看到的，很多年了，已经记不清了。刚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来了。”
云简也默了两秒，才问：“什么话。”
沈缪转头看他，张口的一瞬窗外天边骤然炸响一片烟花，灿烂绚丽映在他的眼底。
他说，“‘在我的理想和我的栖息地之间，隔着我整整一生。’”
——生时灿若骄阳，死时便如现在。
云简盯着他的侧脸，久默无言。
他像是一朵生命即将燃烧殆尽的花……不，或许是流星、或许是萤火，又或许是窗外现在正燃放得热烈的烟火。
……即将逝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