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清风近日心情不太好。
清流镇接连出现两起虐杀妇女的案子,搞得城里人心惶惶。就连自己经营的茶舍,客人也比以往少了不少,生意惨淡。
站在自己茶舍门前,入目是:
两扇朱门内掩,一顶茶幌垂悬。檐下不见旧时燕,店内珠帘微卷。
万象争辉不见,千般烦扰心间。阶前疏影茶客单,只叹物力维艰。
修清风无奈,摇头微叹,抬脚走进自家茶铺。扫视一圈后,见店内果然只有寥寥几人,心情更加不快。
转头一看,只见自家“茶博士”正和一个黄口小儿攀谈正欢,顿时怒性大起,使劲一甩袂袖:
“哼”
茶博士抬眼一看,见是自家掌柜,马上低头弯腰,把茶巾搭在肩上,疾疾走开,好免一顿斥责。
这时,少年也察觉不对,转过头来,正是赵有防。
赵有防经过几日打听,终于找到了这清风茶舍的位置,今日一早便来此间问询,奈何没有见到掌柜,便与服侍客人的茶博士闲聊开来,恰好被撞个正着。
赵有防一见此人:
褐袍长衣坠地,六十左右年纪。
浓眉细眼吹皱,鬓边华发两缕。
怒腾腾好似雷公下凡境,阴恻恻又如小鬼生面皮。
便知,这老头定是这清风茶舍掌柜无疑了。
当下便道明来意:“掌柜的,我是赵家村李铃医介绍来的,您看……”
修清风此时正在气头上,哪等赵有防说完,呼喝到:“什么赵家村!什么李铃医!滚滚滚!”
说罢便推攘起眼前这个碍事的小子,似要将满腔怒火全撒在他身上。
赵有防见这掌柜如此态度,倒也能理解。
“本来人家好端端的经营着自家茶舍,突然来个陌生人攀交情,也难怪会不高兴。”
“何况掌柜的似乎有些心事,还是不要捋虎须了。”
赵有防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掌柜的,上壶好茶!”
刚才还满脸不耐的修清风,一听这话,立时止住了对少年的推搡,面色奇异地打量起眼前的少年。
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确认:“好茶可不便宜!”
又在心里补了一句“你喝的起么?”
赵有防似看透了老者心头所想,只是哈哈一笑:
“尽管上来”
说着还不忘晃了晃装着银钱的锦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修清风正愁无客上门,自然不愿放弃这个送到手边的生意,马上换上一副笑脸:
“好嘞,贵客里边请!”
话音刚落,躲在一旁的茶博士也马上跟着叫了一句:“客官,里面请!”
便引着赵有防朝一处靠窗的位子坐下。
修清风一双睿智的眼睛看着坐定的赵有防,只觉长了见识:
“小小年纪便能看透人心,有点意思。
且看他今日到此有何目的,若是些许小事,帮他一帮倒也无妨。如果能因此结下善缘,倒是一桩妙事。”
念及于此,怒气似已消失了大半。再看抵手静坐的少年时,竟觉得有两分顺眼。
赵有防闲坐窗前,自是不知修清风心中所想,也不着急,只看着窗外人走人停,努力让自己心情平静。
自从上次观想《内藏经》入静以来,赵有防便沉浸于那种玄而又玄的感觉,无法自拔。
赵有防自己称之为“静悟。”
意为:‘心思沉静,方能顿悟。’
这几日,他除了每天的吃饭睡觉以外,一直在家中参悟。努力让自己熟悉进入“静悟”状态的感觉,倒也总结了不少法门,成功了几次。
每次“静悟”之后,赵有防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更加凝练,身躯更加有力了,就连自己从未了解过的经脉,此时也隐隐约约有“气”流动。
这才明白,‘太极’之道的好处。
‘外功’练皮肉筋骨,‘内功’修经脉穴道,而‘太极’表面上是凝神之法,实际在精神凝练的同时,肉体和经脉也都能够得到滋养。
相比另外两种法门,太极之道所带来的回报和花费的精力完全成正比。是以‘痴道人’才说出了‘非大毅力者不可修’的话来。
世间之人,之所以以“太极”入境者万不存一,是因为每一次的“静悟”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有些人可能一辈子也只静悟寥寥几次,自然无有成就。
而这种因不得“静悟”而无法功成的烦恼,是赵有防这个妖孽无法理解的。
这不,眼下赵有防两眼放空地看着窗外的行人,来来往往,有如走马观花一般。动极思静,竟又进入到“静悟”的状态中去了。
第一次“静悟”产生的黑点,给赵有防的感觉只有黄米大小,而这一次已经是米粒一般了。
随着黑点在赵有防头顶无声地炸裂,一股比之前更加蓬勃的热流流遍全身,赵有防的精神和肉体一时间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忍不住低声呻吟:
“嗯~~~”
睁开眼睛,却见一张似笑非笑的老脸正盯着自己,赵有防登时清醒。
“小伙子,你终于醒了。这上好的白茶都凉了几回了,你也不喝。叫你也叫不醒,真是浪费。”
茶舍掌柜颇为惋惜道。
赵有防连连抱歉,只说自己实在困倦,不觉间便睡过了时间,耽误了生意。心中却警醒万分:
看来以后不能随随便便地“静悟”了。这种状态下,赵有防仿佛没有时间概念,对周遭事物也不受影响。这万一被恶人盯上,岂不是要白白失了性命。
赵有防顿时一阵后怕,却见掌柜又开口:
“适才我仔细想了一想,当年我还是走乡贩夫时,因天气酷烈,犯了热症。好像正是位李姓铃医恰好路过,救我一命。刚才我一时心急,竟未记起,惭愧惭愧。”
赵有防也不管眼前这人说话是真是假,连连应和:
“李伯也是这般说与我听,还说当时那人醒后走得急切,连诊费都忘了给。
“只对他说:以后若是有事,便来清流镇找清风茶舍的掌柜。只是这么些年过去,始终没有机会。这才便宜了小子。”
修清风着实不记得当时说过这话。就连那李姓铃医,也是自己绞尽脑汁才想起来。眼下却又不好承认,只得连连点头。
如此,这一老一少两个人精,便各怀鬼胎地闲扯开来。
赵有防在闲聊时,找了个机会说明来意。那修清风才顺势道:
“这不巧了么,临街的药铺正缺伙计,你又是懂些药理的,去那不正合适?
“只是你年记尚浅,这工钱恐怕……”修清风欲言又止。
“不妨事,不妨事。讨得一份生计便是好的!”
“哈哈,好,你小子肯吃苦,日后定大有作为!”
赵有防却连称不敢。正是:
一个是八面玲珑,一个是九窍皆通。
一个是伶牙生智,一个是俐齿成精。
黄发看透世间事,垂髫似懂人间情。
各怀鬼胎两心知,偏要佯称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