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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春风拂槛露华浓

——书界·云海藏——

悬空而坠的星子落满穹顶,仰望人间几千年来文思泉涌,无数书册连成长龙盘踞于星空之中,浩瀚无垠似没入宇宙,抬手可摘星月低首可掬银辉。

素白衣衫的精灵挥袖控星辉流转,长龙游荡将她拢住,那精灵素手轻点从长龙中取出书籍,衣衫飘舞裙摆如莲叶,长发及腰,无数青丝飞舞沾满银辉,出尘临世,凝霜雪的皓腕间用水波链系着一只玉兰铃铛,举手投足间发出清脆空灵的声音,飘荡在无垠的空间中,似有人在耳边轻呵。空中突然旋起银色漩涡,精灵看了眼立即飞身而入,转眼间到了另一个星空璀璨的屋子里,面前是一个书转轮。

“二三三,你找我?”

精灵微微笑着,看着眼前那个温柔俊朗的精灵羞怯而喜悦,只听他道:“三三七,我有很重要的事想找你帮忙。”

被称作三三七的精灵是守护云海藏的高阶书灵,与二三三同等级,二三三略带歉意的笑笑,道:“是这样的,二百五无意间弄坏了王的收藏版书籍,正去小世界修补剧情,然而她这个大马虎连剧本都忘记带走了,所以我想以精神体的形式去小世界帮她,只不过这样一来我所看守的那片月生楼就没有人打理,这才找你帮忙看着一点。”

又是二百五啊……

三三七有些失落的垂下目光,语气含着不悦嘟囔道:“又是二百五啊,这丫头总是闯祸不说,还次次要你给她料理,二三三,你不能老是惯着她!”

“我知道,那就最后一次!”

二三三服软的微微垂头,三三七有没有多言,拧着衣袖就擦身而过,路过二三三面前时随手落下一个银色的环,固定他的身体,方便他的精神体脱离,作为一区域之主,他不能像二百五那样随意就进入书籍,他若离开是会被上级书灵瞬间察觉的,只能通过精神体化作书中人物,但大部分时间依旧是书中那人,每次仅有一刻钟时间暂时恢复意识。

二百五,你等着我。

——帝都钤阳·五十弦——

“砰——”

打磨好的锐利子弹穿过稻草人的躯体,稳稳当当钉在靶子上,距离稻草人约摸百米处一管枪口正在冒着热气,身着男装戴着面具的苑青吹吹发烫的枪口眯起眼睛,三点一线准备再射击一次。她的身侧坐着个身体强壮的赤膊男子,饶有兴趣的看着苑青摆弄半天,并在子弹出膛的瞬间不禁拍手叫好,心服口服道:“锦瑟公子当真是妙人,此等稀罕的武器还真是闻所未闻!在下拜服!”

苑青微微鞠躬表示感谢,薛冶大手一挥豪气的笑笑,起身心悦诚服的往外走去。

摸着舒适的手感和几近完美的构造,苑青不禁感慨不愧是天下第一铸剑师薛冶,即便是这种精细的武器都可以造出来,改日定要让他再打造几件,像他这样有着傲气的铸剑师,只要拿得出真材实料让他服气,自然就可以好好说话。想着已经扣下扳机,随着再一发准确无误的击穿稻草人身体落在靶心时,立在阁楼窗口的男子纵身跃下,手掌落在那厚厚的稻草人上那个弹孔按了按:“杀伤力不错,这是什么武器?”

“我们那里是枪,这里叫火铳!”

“火铳……”

即墨渊抚摸着那颗嵌入箭靶的子弹,还在微微发烫。

“小姐小姐……”

白芍急匆匆走来在苑青耳畔耳语几句,苑青立即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离开前看即墨渊对火铳感兴趣,便留下给他道:“你对准了靶子按这个,就可以了,弹药白信会教你放的,记住啊千万别对着人,对死人的!”

叮嘱白信看着他后,苑青心情愉悦的跳着脚步出门,换上了女装回了苑成公府,路上又遇见了帝都巡防营的人马匆匆,似乎又是寻什么人。苑府离五十弦不远,府上按部就班,今日主母乐正悠也在,与苑承萧一同为半月后八公主即墨婧的及笄生辰宴礼单忙活,看见苑青进门招呼进来道:“青儿你过来,看看母亲手里的这把琴如何?”

听到乐正悠带着笑意的招呼,苑青微笑着上前,桌上摆着一架做工精美,精雕细琢的桐木伏羲式七弦琴,梓木为底,曲线圆润琴尾雕有兰草图腾,石青糁之,一端雕有梅,朱砂细抹红梅绽放,琴尾有刻着俩小字:澹澹。轻轻抚摸琴弦,细若蚕丝,声音不清不浊,冽冽如泉,回响有声,弹奏起来手指轻盈如舞,的确是把好琴,苑青正细细端详,乐正悠抚着织金牡丹广袖缓缓落座,出生名门大族的乐正悠举止优雅大方笑容可掬,威严中透着慈祥,平静中含着不容置喙的霸道,道:“这是你二哥特意为你准备的琴,能工巧匠所造,向长孙娘子学琴怎能没有一把好琴,母亲也想着在八殿下及笄生辰宴上让青儿弹上一曲。”

“嗯……嗯?”

苑青猛的抬头缩回手,乐正悠慢条斯理取过婢子手中的茶水微呡一口,深色口脂不留杯沿,眉梢眼尾雅静如画,看向苑青的眼神也是充满着温柔。听白芍说过,乐正悠膝下只有苑仪一女,但苑仪因身段惊人难当大任,因而她的心思几乎都费在了苑青身上,苑青母亲只是一外头带回的妾室,身家不明又逝世得早,苑青从小便是养在主母乐正悠名下,将其视如己出,不然又怎么会给她整个府邸除却几个长辈外最好的兰庭院,听闻她喜欢即墨铮,千方百计让他们定下姻亲,为的无非是巩固苑府及乐正府在朝廷的地位,毕竟即墨铮是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皇子。

乐正悠对她可谓是尽心尽力,可惜换了二百五芯子的苑青怕是要让她失望了!

“母亲,青儿琴技笨拙怕是……”

“青儿,母亲知道你心悦二殿下,此次公主的生辰宴上,二殿下也会到场,到时候母亲会安排你露巧弹几曲,一为助兴,二来也让他人看看苑成公府的姑娘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也好趁机撮合,母亲用心良苦,青儿你可不能辜负了啊……”乐正悠抚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没等苑青说话那头又有婢子来报在乐正悠耳畔耳语几句,乐正悠立即脸色诧异站起身,临出门前又连连嘱咐苑青。

“母亲对你说的,青儿要牢记在心,母亲是不会害你的!”

“是,母亲,青儿谨记。”

可惜了,这份大礼还真的无福消受,苑青整个人松懈下来坐在椅子上,手边还是那架做工精良的七弦琴,轻轻拨弄声音清脆,先前苑临川是提出要赠她一架好琴,谁知道被乐正悠拿来做宴会献艺,这曲子她也不得不弹。

那边厢,苑仪所居的长乐院,正吵吵嚷嚷炸开了锅,丫鬟跑出院子差点撞上赶来的乐正悠,朝着里头望去,苑仪立在屋子中央,手中拿着镜子左看右看,见着乐正悠赶来,兴奋的奔出门喊着:“母亲!”

立在乐正悠面前的姑娘体态肥胖,但已经不似先前那般如同一个肉球,脸颊露着些许婴儿肥,五官端正凸显,原本就倾国倾城的容貌愈加娇艳,腰身也有微微陷入,腰带一拴罗裙一摆,也能算得上是个丰腴美人。乐正悠与闻声同来的老夫人碰个正着,此刻正一脸惊讶的看着苑仪,搀着老夫人的江梓眼神儿酸溜溜的挪开,面容含笑语气中含着酸味,道:“看看仪儿瘦下来的模样还真是可人,如今这帝都第一美人的名头才真正实至名归啊!”

“仪儿这是如何做到的?”

乐正悠听得出江梓话中的醋味,面不改色的越过她拉着苑仪的手问道,苑仪浅浅笑着,身体微微晃动道:“回母亲的话,女儿半月前让二哥配了几副减身材的药,喝了一段时间,平日里饮食清淡些,多在后花园走走,还当真瘦了下来,这可都是二哥哥的功劳!”

“嗯,母亲会好好感激川儿的!”

乐正悠摸摸苑仪脸颊,就连老夫人都对苑临川露出赞许的目光,他虽非苑府的血脉,倒是对苑府尽心尽力,也不枉苑承萧收留这些年里对他视如己出。乐正悠想到这些年来苑仪因身段问题没少被人笑话,帝都第一美人是个帝都第一胖人,心里也有些对不住苑仪,现在也可翻身挺直了腰板,还有半月就是八殿下生辰宴,到时候苑仪的身材也能再减下一点,在宴会上定要让满座宾客开开眼,苑成公府的姑娘个个都是出落的水灵灵的。

“母亲,您可知生辰宴上,会有多少人赴宴,女儿这般可还行?”

苑仪眼底如绽开了花般蔓延至脸颊红扑扑的,手指搅着衣袖垂着眼神,过来人的乐正悠一下子便看出这是有了心上人的模样,虽婚事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成,但乐正悠并非迂腐之人,而且看苑仪样子,那人也应当是生辰宴受邀之人,属公子王卿,遂追问道:“仪儿最近可见着什么人?”

“先前路过青儿妹妹的兰庭院时,听闻箫声阵阵,与青儿琴音相和煞是好听,便去听了听……”苑仪声音越来越小,目光也随之低垂下去,红晕满脸如霞。

听到这儿,乐正悠心中有数,那日听苑承萧提起,七殿下即墨尘来府上向苑临川要几贴药方,在府里逗留一会儿,在兰庭院外与苑青隔着围墙琴箫合奏,余音绕梁惊为天人,吸引了不少人,就连老夫人也隔着老远听了片刻连声赞叹。

看来,苑仪是上心了!

“仪儿美貌本就是帝都之绝,无论如何打扮都将是宴会的翘楚,母亲也会助你的。”

韫王即墨尘性子淡泊温柔细腻的确是个托付终身的良人,苑仪跟了他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乐正悠心里盘算着轻轻搂着她。老夫人笑而不语,江梓则是一脸皮笑肉不笑,想想自家的儿子苑临峰,气不打一处来,心里也开始谋算着如何为自己的儿子讨个出路。

——苑成公府·栖梧院——

桌上摆着两个箱子,里头装着满满的珍稀药材与一些名贵的御用药材,林林总总约摸几十种,苑情拿着册子记录,白霜正在帮着苑临川整理药材,捏着一株上等紫灵芝,苑临川感慨一句乐正悠还真舍得出手,这些药材千金难求,想必费了不少心思。

“主……兄长,这些天山雪莲补养身体甚好,稍后阿情为您煲个药膳粥吧!”

“好,辛苦阿情了。”

“二小姐才不觉得辛苦呢,只要是为二公子做些事情,开心还来不及呢!”白霜吐吐舌头调侃,被红了耳尖的苑情捏住了腰窝,两人笑作一团,架不住苑情挠痒痒的白霜立马躲在苑临川身后做个鬼脸,苑情看了眼从容倒茶的苑临川,佯怒瞪了白霜一眼,继续伏案整理药材,另一个普通药材的箱子里,有几株她不认得的草药,根茎叶皆呈暗紫色,晒干后截面还有血丝纹路,羽状复叶,顶端开着朵胭脂色重瓣小花。苑情自诩跟随着苑临川熟读药经医书多年,认得九成药草,只是这草药端详了一会儿也没瞧出所以然。

“这是紫金藤,味甘性凉,生于向阳地带的悬崖峭壁间,生存力强药性也强,适于心肺衰弱将死之人用,不过用药得格外小心,它的毒性太强,稍有不慎就会有性命之攸!”

苑临川一边解释一边从她的手中取过,用药纸小心翼翼包好,让白霜放入分好类的药毒皆有的药箱内封好。苑临川正把心思放在眼前的药材上,屋顶的瓦片再度响了响,细微的声音在屋内三个习武之人耳中异常清晰,随之而来的还有淡淡的酒味,苑临川闻了闻,是京都最大的酒家——逍遥楼的醉花阴。

充满着节奏的敲打,酒香缓缓侵入屋内醉了廊前的凤凰木落叶,不请自来的客人踏着赤金云纹黑底绸缎靴,一袭张扬肆意的红衣,散着如瀑墨发,面带不羁笑意就这样踏着凤凰木落叶跨入屋子,手中提着两坛醉花阴。

“小亦啊,你听本座说……唔,呸呸呸!你干什么呀小亦什么东西这么苦……”

景燃吐出嘴里被苑临川塞进去的苦丁,连喝几杯茶才压下苦涩,满脸委屈的看着两个掩唇偷笑的姑娘,想想丢人丢大发了,罪魁祸首苑临川还在一旁淡定的拆着他带来的美酒,封泥一启,藏不住的酒香肆意横行,满口生津胃口大开,然才开启一瞬就被盖上,苑情把酒坛子从苑临川怀中夺过放在一侧正色道:“兄长今日用的药不宜饮酒,这酒晚上喝为宜,明明兄长最精通医理,怎么还总是忘记?”

“哈哈哈哈哈哈,阿情妹子说的在理,不过啊小亦,本座还是头一回看你被人教训,实在是稀罕呐,你说你平日里管束着本座这里那里的,现在风水轮流转到你了吧,这就是那句什么来着:世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你们说对不对啊对不对,本座今日倒是见识到了阿情妹子也是厉害的人物,告诉你们啊小亦他其实就是外冷内热的家伙,只要……”

“行了,你还没完没了了……”

苑临川头疼的摸摸额头,感觉耳畔几千只苍蝇嗡嗡作响,赶紧让这聒噪的家伙住嘴,景燃耸耸肩躺坐下来,自顾自拆了腰间酒葫芦喝酒,顺带玩着苑临川腰配的一块流苏玉坠,先前似乎没见过这玩意儿。

“若是闲得无聊,可帮我拾掇拾掇。”

“在你这儿啊,可使劲儿使唤吧!”

景燃嘴上抱怨,手中不闲着,比谁都勤快的收拾,还把这儿的主子挤到了边上,苑临川对着喋喋不休议论着当今太子如何如何的盟主大人摇了摇头,抚摸着腰间方才被景燃把玩的玉坠,思绪不知道飘到了何处,眼底露出的情愫自舒缓到浓重,从温柔至酸涩,最终被更深层的阴骛完全掩埋。失神间,大大咧咧嘴上不停歇的人悄悄藏在案几下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如他明媚到刺眼的光芒,掌心的温度也是宽厚而滚烫,燃烧身边人的心,抬起头来,三个人在淡淡药香中谈笑风生,一派温馨祥和之景,苑临川顿时有些庆幸自己身边有这群人的陪伴,尤其是这个看似恣意妄为,实则心明如镜的武林盟主。

有幸结识,乃是此生福气!

——流鱼池·风亭——

一把鱼食自指尖流泻,水面争先恐后挨挨挤挤,风熏暖,云似鱼鳞斑,阳光明媚,苑青趴在亭子里瞧着水面锦鲤,心情不慎烦躁。

“小姐,尝尝膳房新做的糕点,还有喝口茶吧,您都好一会儿不理白芍了……”

小丫头委委屈屈的端着一盘海棠花做模子的糕点,香气扑鼻,苑青撇头看了一眼,心道即便是心情郁闷也不能亏待了肚子,立即端过盘子大快朵颐,见着自家小姐终于有些活色的白芍长舒了口气,最近这段时间虽然苑青变化许多,但她也算是摸清了她的性子,心底也是越来越喜欢面前这个换了芯子的苑青了。

荷塘畔有人经过,胭脂色的长裙曳地穿过低矮的半枝莲,朝着她这儿走来,苑青抬头看了一眼,只稍一眼便挪不开目光,珠钗摇曳乌丝成髻,身材丰腴小步慢行,那露出的半张鹅蛋脸被团扇微微遮掩,依旧美得不可方物,周围开得繁茂的鲜花黯然失色,苑青直起身子屏息凝神朝着那头眺望,手中的糕点早已不知落在何处,胭脂罗裙的美人穿过细密的藤萝露出半个身子,彩蝶停滞扇面,美人含笑轻扑翩翩蝴蝶,笑声连连,隔着绿意盎然一片藤萝,不知是蝴蝶戏了美人,还是美人戏了蝴蝶。苑青想起书界看到的那些四大美人图,忍不住弯起了唇角,贵妃游园,不过如此!

还记得那句诗: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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