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旅行怎么样?有没有特别推荐的地方?”关赫问着对面也开动了筷子。
此时开始别的话题,是解决丢面的唯一办法,可关雎儿没理他,她现在很恼烦这样的情况,又是因为有孕在身,再还要给亲弟留些面子,忍下不小火气,端了桌上果汁猛喝几口压火,尔后,抬眼审视一般的盯看罗桥。
罗桥还是那个样子,毫无波动,静默如水,眸中黯淡,就像是一只有血有肉的布偶。
这并不再是关雎儿印象中的罗桥。
是什么夺走了她的灵魂?
关雎儿不愿细想。
“基律纳,这个季节看极光最美,到时,你们可以去那看一看。”
金世勋到底根本上不同于关雎儿,或者说,与关赫同为痴情男人,曾经的他面对过关雎儿多少次的冷面热讽,他就有多理解关赫,所以不管关赫用了什么手段把自己心上人拉了回来,他都没有看不起的念头。
正死气沉沉吃饭的罗桥,在听到“极光”两字时,顿了咀嚼动作,她的心被触碰到了。若没有这些意外,她和朴英的蜜月之旅会有格陵兰岛,因为朴英说过,会带她去那里看比萤火虫群还要震撼的魅幻光影。
她一直都很期待,她相信过自己会在幸福中渡完余生。
可是如今……一切都毁了……
关赫轻轻的点头,是认可金世勋提议,第一次这般正眼瞧起自己姐夫,也是会心使然,脑中开始幻想,幻想着他会紧拥罗桥一起欣赏曼妙的极光,幻想着,有一天,他也能像金世勋一样,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不由欣然一笑,抬手去替罗桥撩起遮挡面庞的一缕青丝,掖到了耳后,却看到她眸中闪烁,转头看向他。
两人许久没有这样对视,不过几秒钟后,她静泊如霜的眸中掠过一丝愤恨的光彩,尽是掺杂了谲美,撩人心惊,但好过呆愣无神。关赫顿觉兴奋,想要桌下牵她,被冷漠拒绝了。
“结婚?我能得到什么?”罗桥看着他问。
在这件事上,她肯讲起条件,实在出乎意料,关赫当下一愣,在反应过来后,回道,“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照常应是温心的情话,若是换了任何男女都会动容,都会心意相通般欢喜,可到了他们这里,让人感受不出一丝爱意在流动。
“朴英跟我求婚,拿了全部家当出来,你呢?”罗桥漠声问着瞥了眼关雎儿。
论起家底深厚,朴英根本不能跟关赫相比。她突然说这些,也不过是想关赫难堪,要让关雎儿起急,姐弟两人闹起来最好,闹得越大越好。
敢这样胆大妄为的,真的也就只有她。
“好,只要你接受,我的也全给你。”关赫明知罗桥意图,还是讨好的顺了下去,俨然一副为美人舍江山的荒唐模样,终于激怒关雎儿,她顿失仪态,用力拍了筷子,起身吼道,“关赫!你疯了!你居然要拿关家做赌资?为了一个不爱你的女人,非得这样败落自己是吗?!”
“是。”关赫毫不犹豫的回答了亲姐,且一往情深的继续看向罗桥说道,“你若想要,我真的都可以给你!”
“包括你的命吗?”罗桥眸中迸出阴凉的光芒,那是心底积怨的折射,是她的满腔恨意,可关赫还偏义无反顾的应了句“是”。
如此,让席间欲要爆炸的烈火一触即发,金世勋见事不妙,再次起身缓和局面,本意先安抚关雎儿情绪,反受波及,被怒斥了一顿,“你又来劝我做什么?是心疼你金家的种,还是,他像你一样爱着不爱自己的女人?这样很有意思吗?你们男人都有意思吗?”
得不到就强求追逐,就千方百计的绑在身边,这种入魔痴狂的爱,关雎儿比谁都懂,但罗桥不同,关赫更不同,她才极怕会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然而,这一天还是来了。
可揭人伤疤从不是明智之举,何况是深爱自己的金世勋,他们好不容易慢慢有了感情,关雎儿不应因气过头,就当人说这些下金世勋面子的话。
一时,整个席间陷入冰点。
她看到金世勋受伤的面容,十分后悔,却只能扭头瞥看向一旁,但罗桥还嫌闹得不够,故意冷冷哼笑了几声,以致推波助澜,让难堪的境地愈加严重。
终于,她情绪失控,抬手“哗啦”一下,面前骨瓷盘碟无一幸免,之后愤然离席。
金世勋拧眉看了关赫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取了关雎儿外套,急步追了出去。
好好的一场家宴,好好的小年夜,闹成了这样,就像关雎儿说的,有意思吗?
强扭来的瓜到底不甜。
门外候着的几个佣人,闻声探寻进来,不敢知言一字,低头默默收拾残局。关赫一直看着罗桥在等回应,但她畅快之后又恢复了呆滞神情,根本就没有要跟他继续讲下去的意思。他重重释了口气,不恼火,反而不知所谓的笑了笑,起身出去了。
停车场那里,关雎儿忽然停了下来。事关亲弟与关家命运,她不能这样一走了之,更不能受一时激将抛之不管了。她意要返回争论,正被金世勋披上外套拉住,关赫追了过来。尔后,一场争闹不可避免,不过最终被一张血检验孕单平息了下去。
是的,罗桥不出计划的怀孕了!一直紧张于此的关赫,该是用多大定力,才按压住了如此狂烈之喜。
关雎儿沉静的回望了目光所到之处,去看满院星光璀璨,去看铁制栅栏封锁的掌门楼,还有方才出来的厅门,再看亲弟,那双闪耀着希望与憧憬的深邃眸子。她抬手拍了拍他宽阔的肩膀,随着金世勋一起走了。
女人都知道,孩子对她们的意义,是不舍,是牵绊,也是无底线的妥协。随着腹中胎儿一天天长大,两两产生相息相通,母性自然生起,到了那时,罗桥就不得不认命了。
可,结局真会如他们所愿吗?
许久时间,关赫独自返回餐厅,不见罗桥身影,便乘坐电梯直接去了楼上。
楼上这间卧室,他多年来一直独住,包括跟那如梦结婚,她都没能宿过一晚。装饰上,跟掌门楼里那个大有不同,偏于他自己喜欢的北欧设计风格,或者说,他骨子里向往过那种自由洒脱的北欧爱情。可当初也是动过接来罗兰的念头,想跟她组建属于自己的小天地,谁知事不逢时,自己又怯懦身龊,以致两人最终走散错过。
米白色的卧室门外,关赫停驻一刻,理了理突起的激动情绪,才伸手缓缓转动扶手。
罗桥似是刚洗漱后不久,正站在柔美的灯光下眺望窗外。那一抹靓白身影,如遗世清丽,独绝美好,简直跟关赫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他恍觉梦想成真,弯了唇角,慢慢的,一步一步,靠近过去。
而罗桥眼中飘过一丝复杂的尾光,在他到了身旁时,扭头看向床侧衣架上的礼服,讪讪问道,“怎么,需要我换上?”
选美时的皇贵妃朝服,她其实没想过会是他买走的,毕竟当日她也是看过邀请名录。但如今,却这样安置在了他常住的卧室里,意在特地告知,这件留有她味道的礼服,一直伴随在他想她的许多个夜。
还有,床尾对着的墙壁之上,从酒窖迁来的那几副手绘素描,整齐显眼的挂着,好似都在特意勾人忆起往昔,但更显眼的,是一张巨大的合影。
他们十年前的那张珍贵合影。
瞬间青葱岁月,时光回转。罗兰面庞略显稚嫩,瞳仁青涩,散出的,是别于现在的纯美。可关赫眼中却有一种野性的俊朗,曾经无人发觉,如今的罗桥一眼就能瞧清,那压在心底的灰暗和欺骗。
伪装,改变,义无反顾,都无法泯灭的卑劣无耻。
面对突然的讽刺,关赫愣了一愣,看向那张不再呆滞的面庞,复苏的眸光,有些激动的牵起了她,把那双纤细玉手放于鬓间轻轻摩挲着,像个孩子般渴望,感受她的真实存在,填补多日来的空虚。
罗桥倒是没抵触反抗,任他得寸进尺,一步步逼近,却在瞥了眼整齐的大床后,问,“干净吗?”
更深一层的讥讽,关赫闻言一滞,然后沉头看着她,继续,满是柔情蜜意的抚摸她顺滑秀发,指尖弯绕,调闹,触碰到她精美绝伦的耳蜗,轻轻把她拥近跟前,弯身与她额头相抵,感受彼此的温度、味道,用浓密的睫毛剪辑她的每个神情流转。
这种温存动作实在太像朴英了!
罗桥已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的朴英,他的面容,那张另她感到温暖安逸的面容,足够的思念,浓重的想念,在这一刻倾洪而出。
“阿桥,我很想你。”仿佛有种声音在这样诉说。
她原本平静的心房止不住颤动,在不觉间,迷茫的眼中起了曾雾水,怔怔的抬起了手,意要抚摸面前虚幻的面庞。
却被他忽的抱起了,兴奋的转了两圈,她惊了一跳,像从前那样揽上“他”脖颈,他瞬间更觉激动,几步便把人放到了床上,超乎寻常的温柔去对待她,同时又小心翼翼的不敢多进一步。
他怕伤到还不稳定的孩子,那是他最后的希望,是关家未来的继承者,容不得半点差池。
“阿桥,这里只是属于我们的,没有过别人。”关赫边轻轻咬她耳根,边低沉的声音在诉说。她显然不信的愣了一下,看着他,眼眶变得有些湿润,说道,“把灯关了。”
要求背后的意思,便是不想看清这张嫌恶至极的脸,不想因为遭受痛苦而再次陷入崩溃。人都是这样的,想要自己别那么难过。
可是,身体是诚实的,根本不受大脑支配,她无论怎样去说服去想象,也无法接受不同体温不同感觉的人。
他的美梦在这一刻被无情戳破。
哪怕是黑暗里,退了一万步,他也做不了别人的替身,哪怕她臆想的是别的男人,也无法真正顺从。没有灵魂的交流,又是一种刺痛人心的折磨和打击。
他由兴奋跌落谷底,懊丧的翻身下床,去了浴室许久才回来,还是在黑暗里,没有开一盏灯。只趁着院中映进的些许光明,他望着缩在床侧的她,慢慢走来,掀被上床,缓缓躺下,却是发现她身体在微微颤抖。
她在哭,隐忍的哭。
“对不起。”
他从后拥紧她,终于说了那晚就想说的话。尽管知道已经没有用了,知道她心里有恨,不可能原谅,但他还是继续说道,“可是阿桥,我爱你,我真的没有办法放下。你就当以前是场梦好吗?你跟那个朴英,就是一场试炼,来试炼我的真心,而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们就好好的过下去,好吗?”
罗桥低声抽噎了几下,又呼了口气,暗哑的声音问,“我怀孕了,对吗?”
关赫闻言心跳加快,脑中转过无数个由头,却最终应道,“是,你怀了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