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时间粘在肩上，秒针被生锈的齿轮扳动，滴答声准时响起，每一个被隔绝的秒时都显得如此漫长。
国假的最后一天上午，吴奕趴于凌乱的桌案，无聊拨弄着头发垂在一旁。作业还剩最后一点，却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心思去写。卧室的味道太过燥热想让人脱逃，可十三楼的窗外也没显得多好。没有绿叶落下的窗台连鸟儿都不屑落脚，也许会有胆大且无畏的它们中的一只孤身前往无边的天际翱翔，最终脱力消逝在自然选择的残酷泥潭里，连一丝声响一片羽毛都不会留下。
漫长的假期，没有手机。心系的人，自无法联系。
“为什么像过了四个月...”
五天的国假，母亲自然不会让他闲着，所谓假期在大人眼里也只是用来压榨潜力的工具而已。
学校的作业只用了一天就完成了，但不知从何而来的无止尽的试卷像洪水一样浸没了他每一寸的神经。
能像这样茫然的发呆，已经是不可多得的歇息了。
如果水笔没有墨水了，再怎么划拉都是无济于事。
但如果能以此为接口，让慵懒的假日尽快离去也是可以的。
该来了。
“儿子？写的怎么样了？要不要喝水？”
“啊...没墨了，笔芯用完了。”
“用完了？那你不知道自己去买吗？”
“哦，好。”
...
学校落于郊区，长租房孤零零的坐落在对面，就像木板上的尖刺一样突兀。而这周围的商业更是惨淡的可怜，四平八直的公路环绕于学校，除去与学校相邻的土地还有一点生气，其余的都是一望无尽的杂草的绿色荒野。高高的狗尾巴草铺在后山凌乱的废地上，被遗弃的水泥管醉倒在路旁，虫孚在不均匀的洒满了石灰的地下挣扎繁衍。
一旦陷入假期，单调就会成为这一片区域的主旋律，有些门店甚至不会在这些日子开门。
文具店坐落在学校门口，走过去倒还要一点距离。
阳光热的像是要把斑马线都烤化成融水，灼眼到连红绿灯的光线都模糊的看不清。
吴奕茫然的盯着对面那盏灯，过了好一会儿才分辨出来那是几近烧枯的干草的灰绿色。刚想迈步过去，那灯却恶作剧般闪烁几下，变成秋天被狂风所席卷而下的落叶的金黄色，最后是刺痛的红。
他只得止步，站在这头的红绿灯的影子里，看那些黑的，白的，或者灰的蓝的红色的大爬虫在城市这座大染缸里挣扎又无奈的前进着，没有一丝一毫止步休憩的余地。在燃尽最后一点脂肪倒在不知名的荒野乱地之前，它们能做的也最多只有发出那不甘的鸣笛声了。
“绿灯，请过马路。绿灯，请过马路。绿灯...”
尽可能晚点回去吧。
吴奕缓步向前。
文具店里门可罗雀，有一位少女亭亭玉立。
纯黑的水手服反射着天花板柔和的灯光，雪白的结带束在三角形的衣领上，往下是同样为黑色的裙与靴，让她婴儿般的肌肤如初融的雪闪耀在每一个人的瞳孔里。
就好像动漫里走出来的人物一样。
吴奕不知道怎么对待心里突然冒出的某种情绪，这种情绪让他精神恍惚。小时候，有个表姐做了一块巧克力想要送给男友，打算让吴奕先试试水，他吃了一块，那是他来从没有尝过的味道——酸涩，甘甜，又融合着巧克力本身的苦。
一口剩下的部分他偷偷丢掉了，然后跟表姐说，嗯，真好吃。
后来表姐义无反顾的和跟着一个人去了远方的大学。
也不知道那个结婚典礼上让她笑的那么幸福的人，是不是明明自己并不擅长料理也要为了谁去全力以赴的尝试的那个他呢？
吴奕感觉那块只吃了一口的巧克力仿佛穿越了黑胶似的时间，又融化在舌尖。
酸涩，甘甜，苦。
他把自己拉回现实，少女依旧站在那里，如同初春的画。
“哟。”
“欸...欸？”
余桐警觉的收回了正在货台上挑选铅笔的手，微微扭头，露出小巧的软玉般的鼻子，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樱花色的嘴角微微的翘起，然后绽放成如同于夏日暖阳阵风中流动着的无垠薰衣草花海般的笑容。
她如刚长出一点点鹿角的小鹿一般，从虚幻的远方蹦跳着贴到了吴奕面前。
走过来了。
原来，女孩子的眼睛里真的可以装下一整个星空啊。
就像第一次用望远镜看到天上的星星的雀跃。
等等，
是不是太近了。
还是说因为太久没有见到的原因吗？
心在咚咚地跳着。
余桐看着占领半个视界的那人，都能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吴奕的呼吸就像深海的蓝鲸拂动水流淌于脸颊。她俏脸一红，连忙退开一步。
却忘了身后还放着一把椅子。
“呀！”
“小心！”
吴奕锵锵拦住了余桐的肩膀，避免了对方的衣摆沾上地面的灰尘。
柔软的肢体却看不到一丝赘肉，独特的少女香气不停冲刷着吴奕的大脑。
可恶，真想就这么抱上去...
“没事吧？”
“啊...啊？唔，没，没事！”
余桐的手慌乱地背在身后，别过脸去，下巴偷偷往里面收起，好像一旦让眼前的人看到自己的表情，事情就会变得不妙起来。
就如同乖巧的小动物一样。
糟糕糟糕糟糕，
这什么啊，
这个生物也太可爱了吧！
...
“哇！你怎么哭了？”余桐抬起头，吓了一跳。
“没事...”吴奕擦掉眼泪，“如果你看见我流泪，那一定是我对着土地爱的深沉...我还以为...说不定永远都见不到你了...”
“欸？欸？不是马上就会开学吗？”
“因为作者已经足足四个月不更新啊...唔...”
“啊？”
“不要在意...嗯，怎么今天就来了？”
“唔...”余桐犹豫了一会儿，“就是在家里没事干啦！就出来逛逛嘛。”
“嗯。”
“...”
“你今天真好看...不，每一天都很好看。”
“欸...欸？这是...在夸我嘛。”
“不，纯属发自内心的感慨。”
“噗...哼哼~”
笑起来更好看了。
“啊，那个！”余桐像是想起了什么，“你...微信！有...吗...？”
“没有啊，因为没有手机嘛。”
“唔...那好吧。”
余桐的脸颊像泄了气的皮球瘪下去，那双如刺破云层的微光一般的睫毛微微暗淡。
“等我什么时候有了手机，我第一个就会加你。”
女孩的发丝随着胸脯的起伏微微飘动。
“嗯！”
笑容如狂风骤雨过后的彩虹一般耀眼。
“吴奕，你假期里...都在做什么啊？”
“嗯？啊...作业，还有无穷的试卷...总之是一个绝对不会想要去回忆的假期吧...”
“唔，听起来好悲惨...那你成绩一定很好吧？”
“额，怎么说呢，就是那种天天都会让家里人唠叨的水平吧。”
“嗯...”余桐把食指放在嘴巴的一边，“那到底是好不好呢？”
“就...比一般的那种稍微好一点点。”
“那！”
“欸？”
“唔！就，我就是那种离一般还差一点点的...学东西都很慢...你可以教我吗？”
“我在学校里，都很闲啊。”
“不是！就...学校里我也不方便总是打扰你啦！像周末一块找个咖啡店写作业啊！就还可以...唔，那个，你不会...嫌我笨吧？”
“怎么可能，如果可以一起学习...那一定会很欢乐的吧。”
但吴奕的嘴角还是勾出一抹苦笑。
就算不怕因为和如此的美少女一起坐在咖啡店里约会而被路人的眼光杀死，家里的那一关也很难过吧。
“只是我家...比较严格，我会问问的。”
“你，你家里一定会答应的！我...我要许愿！他们会答应的！”
吴奕看着余桐十指交叉抱紧拳头，努力的样子，忍俊不禁。
“哈哈...珍贵的愿望还是留给自己吧。”
听到这句话，余桐把头埋进拳头里面，不让吴奕看到自己的表情。
“就是留给自己了...”
“什么？”
“没什么啦...说好了喔，你可要负起责任来...”
“哈？”
“好好教我学习！”
“嗯。”
“还有！”
“嗯？”
“只...只教我一个就足够了！”
说完，余桐就匆匆跑走了。
就像护食的小动物一样。
只剩下吴奕站在店里，呆呆地伸出手，看向女孩消失的方向，不知道这时候应该做些什么才好。
酸甜苦涩的巧克力再次出现，被心震碎，被风吹散，最后弥漫在空气中，久久未能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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