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河神与秦桑坐在一只巨型蚌的蚌壳内。
河神品了一口秦桑刚为他冲泡的明前龙井,顿觉有一种太和之气,弥沦乎齿颊之间。
龙井这种茶,嗅之甘香如兰,品之则清幽若无。
“秦姑娘,你今后作何打算?”
“不知,也从未想过。我乃不祥之身,与我亲近之人都将不得善终。孤老山林,也许就是我最后的归宿吧。”
“秦姑娘,你可曾许了婆家?”
“婆家?有哪家的公子敢娶我这种不祥之人,天生的灾星?”
“若姑娘不嫌,嫁与我可好?我是神仙,不惧鬼神,可护你周全。”
河神的眼睛亮闪闪的,比蚌壳内的珍珠还要夺目。
“秦桑谢河神大人抬爱,秦桑只是一介凡人,不敢高攀。何况……”秦桑低下头,面色绯红“何况小女已心有所属……”
河神苦笑:“希望是确有其人,不是秦姑娘因嫌弃老朽岁数大随口而出的托词……”
秦桑掩面而笑:“河神大人真会说笑,大人气质清冷,超凡脱俗,飘逸出尘,岂是我等凡俗女子可以觊觎的?之前那么多绝色美人儿,也未见大人动心。秦桑一普通女子,能侥幸得大人厚爱,已是神明眷顾,又岂会揶揄大人?大人实在不必过于自谦。”
“是我浅薄了,既是如此,老朽也不勉强,但这个,还请秦姑娘你务必收下。”
河神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秦桑,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秦桑看不懂的文字。
“河神大人,这是何物?”
“此乃神明的契约。”
“神明的契约?”
“对,千百年来,我苦于被人类误解,却毫无应对之策。我曾立誓,无论是谁,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能帮我解脱,我便与他订立契约,护他万全。”
“河神大人,这如何使得?我只是给了大人一个改变的契机而已,真正使大人解脱的是大人自己,而并非是我。”
“姑娘言重了,其实姑娘慧根颇深,且一身青莲之气,幽香扑鼻。换句话说,对修习之人而言,姑娘是不可多得的上乘圣品。”
“从未有人说过我身上有什么青莲之气,大人此话何解?”
“姑娘身上所散发出的,是莲花的幽香。此香乃灵气所化,凡人是闻不到的。而且,成人之后,香气才会逐渐显现出来。就姑娘之前所言,我推测,那些厉鬼是奔着姑娘的肉身而去。”
“我的肉身?”
“这些厉鬼大多怨气冲天,无法投胎转世。但若能占据你的肉身,便会生出其他的造化。至于为什么迟迟未下手,而只是对你身边的人作祟,想必是姑娘身上有什么东西令他们忌惮。”
“我身上?”
秦桑突然想起,她一直随身携带着七爷谢必安留给她的字条,想必是鬼神白无常的气息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她不禁又想起了那个剑眉入鬓、眉目疏朗、面如冠玉、杀伐果断的男子。
原来,他一直都在。
“秦姑娘?”
“大人……”
秦桑察觉到自己失仪,有些不好意思。
“姑娘能视鬼神,满身莲香,却又毫无自保之力,处境会异常凶险。有了这纸契约,至少可保姑娘性命无攸,姑娘且莫要再推辞。”
“那秦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秦桑在河神的行宫里待了整整三个月,河神除了将水息法传授给她之外,还送了她一把破水扇。
这破水扇可不是一把普通的折扇,而是河神专为秦桑打造的法器。
扇叶用珍珠粉制成,锋利灵巧,珠光闪耀,颇为适合女孩子。
而且使用起来非常简单,秦桑只需念动口诀,轻轻一扇,便可破开水面,掩于云雾,遁入水中。
但如果你认为破水扇只可以用来防守那就错了,破水扇扇出的水波威力极大,足可以取人性命,就算是灵体,也无法全身而退。
龟将军告诉秦桑,自他服侍河神起,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女子如此用心。他是神明,却依旧是孤独的,没有人能走进他的心里。
河神的真身是一条白龙,缩小时如蚕蚁,伸展开能遮天,可兴云吐雾,也能隐介藏形,时而隐于深渊波涛,时而显露于云端。
秦桑时常能看到他化为龙形,盘卧于山巅。
在住在河神行宫的这段日子里,秦桑过得无比充实快乐。有了神明的庇佑,她很少再做噩梦,也没有再被厉鬼纠缠。
只是,河神对她越好,她越觉得于心难安。
以前是父母兄长,整个秦府守护她,现在是河神。
她不想再成为别人的累赘,她想试试看,如果只靠自己,到底能不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