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雪樱听出他声音中的认真,却仍泪光盈盈地看着他,紧咬着下唇:“后悔什么?后悔遇到你,还是后悔这么死皮赖脸呆在你军营里不肯走?为什么你可以这样臆断……”
“燕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云展的语气又加重了一分,凝重地看了她半晌,缓缓松开她的手腕,“我也一样。”
缓缓转过身,云展没有再理会她,径直走开。
雪樱看着他有些决然的背影,心里忽然一阵割裂般的痛,心里的不甘促使她疾步跟上,猛然拦到了他面前:“我不懂!我不明白,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你可以说的那么潇洒?为什么非要等我喜欢上你你才要赶我走!当初是你把我扣在军营里的不是吗?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有些歇斯底里的声音,在空旷的雪原上淡淡回荡,云展停住脚步,看着拦在眼前的粉红色身影,清丽的脸孔有些涨红,带着几点晶莹,那眼底深深的哀怨,震得他心里闷闷得痛。
没错,当初将她擅自扣在营帐中的人,是他,现在要将她送回的人,也是他。
他不是单纯的人,他会思及很多的事,只是这一件,他委实无论如何忽略,都逃避不开。那雪一般灵动的女子,踏在深深的雪原上,不管不顾地对他说着喜欢,他不是多情的人,却为何,心里会横生出那样多的不忍……
“是我太自私,”沉闷的,从胸膛之中传出来的声音,云展凝视着那个倔强如小鹿一般的女子,眼底一片黯然,“对不起。”
心里犹如燃起一把久年不散的大火,雪樱的眼泪,刷地流淌了下来。
那个距离自己一尺之遥的男子,清朗如风,眉如墨画,她看过他身着铠甲驰骋沙场的样子,她看过他脸色惨白忍着伤痛的样子,她看过他睡觉时紧皱着眉头的样子,那个男子,宛若天神一般在她心里矗立着。可是他现在就站在她面前,眼底有着让自己心疼的沉重,他说,对不起。
起风了。
雪原上的风,夹杂着雪粒,席卷过来。
滚烫的眼泪才刚刚落下,便瞬间变得冰凉无比。
雪樱忍着心里掀起的剧痛走向他,直直地望进那一汪深邃的清潭中:“不是自私,是你心里,早就已经有了别人,不是么?”
云展一震,那哽咽着说出的话,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准确无误地刺到了他心里。
他的动容,她都看在了眼里……
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她就知道,他胸口那一抹深青色的玉石是他致命的伤,无论她如何巧笑嫣然,无论她多么能扰乱他的注意力,都无法将他心里的那个人驱赶出去,甚至,她从来都未曾进到过他的心里面……
伸出手,雪樱强忍着不让眼泪仓皇流下,小心翼翼地攥住了他的袖子:“她……是什么样的人?她一定很美,是么?你……有多喜欢她?”
带着哽咽的一问,在他心里像滚烫的岩浆,缓缓蔓延开来……
有多喜欢。
云展凝视着雪樱,心里有着丝丝的钝痛。
他也不知道,有多喜欢。
他只记得相府的那一方天空,她纤影灵动,笑语嫣然,那一抹惊鸿般无时不刻不在他心里撩起惊涛的情愫,他记得她声声的叫喊,“大哥,大哥!”一颦,一笑,甚至是那瞬间的慌神和伤感,都让他魔怔一般得难以忘怀,在梦中两两相顾,却仍只能两相遥望……那是他无论如何都触及不到的娇媚……
苍茫雪原,冷风刺骨。
眼前的人儿,依旧梨花带雨,平日里如鸟雀般的灵动神情,却平添了那样沉重的哀怨。
他甚至不知,怎样做,才能不伤她。
“你想太多了,”半晌,云展终于开口,努力压下心里升腾的情愫,平静地望着她,“出来太久,我们该回去了。”
不着痕迹地挣开了雪樱的小手,云展错身走过,牵过了在原地踌躇走动着的马儿。
雪樱冻得冰凉的手,就这样愣愣地悬在了空中。他错身走过的那一瞬间,紧绷着的心弦,还是虚脱般地落空了。
他,竟就这样轻描淡写地避开她的逼问……
辽远的雪原上,雪樱呆立着的纤细背影显得异常肃杀。
满心空落落的惆怅,她眼角未落下的眼泪都已冰凉,站在原地,她有些仓皇无措。马儿的铁蹄在雪中踏出一个一个的梅花印,雪樱微微侧头,只觉得身后一个胸膛轻轻靠了过来。
状似无心,云展轻轻揽住她的腰身,轻叹一声:“再不回去,恐怕胡军的使者,要失去耐心了。”
像是被他牵引着向前走,雪樱微微诧异,那轻揽在自己腰间的手,竟让自己瞬间就身体僵硬,试着抬首,却见他线条分明的脸上仍旧淡若清风,毫无半分亲昵,即便是这样轻微的动作,却让她悄然红了脸。
这,就是沉沦罢……
呵,云展,你瞧,即便是这样无心的举动,我都能如此欢喜呢……
满目的雪白,已经变得有些刺眼,仿佛瞬间,已然地老,已然天荒。
云展叹息,轻不可闻……
宽大的披风之中,那娇小的人儿,紧紧依附着他,仿佛下一瞬,便再也没有如此贴近的机会……
心里,是纠缠不清的情愫吧……他终会试着,试着叫自己摆脱梦里的那一抹娇娆,只因这样凝重而疯狂的爱,太过沉痛,沉痛到,让他舍弃今生都无法去背负……
飞鸿踏雪,天色茫茫。
此时雪歇,只为下一时,下得愈加猛烈。
“放肆!”一声厉喝,从紧闭着的宫门中骤然响起。
在门前守卫的太监都吓得一愣,禁不住往门缝里偷偷看了看,窄窄的缝隙,只有那点燃着的熏香,冒着丝丝的烟雾,却仿佛连那冒出的雾气,都受了那声音的惊吓,变得飘忽起来。
苏芊凝脸色瞬间变白,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眼睛瞄向前方那镶了金边的绛黄色拖地纱衣,心里已经隐隐颤抖起来。旁边站着的苏允缮头上冒出了细汗,低头不语,只怕此时说话,更是找死。
宫里忙碌着的几个宫女见了这样的架势,急忙收拾了茶盏,悄悄退了下去,还不忘走时把宫门紧紧关上。
“连祭祖之事都能惊扰,苏允缮,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严厉的声调蕴藏着怒火,皇后盯着眼前身着官服的男子,厉声喝道。
苏芊凝跪在地上一颤,心急抬首:“娘娘!栖佛山的事,是凝儿一人之过,跟爹爹没有关系,娘娘要责怪,就怪凝儿一个人好了……”
“芊凝!”苏允缮也是心焦如焚,喝止了苏芊凝,拱手说道,“娘娘,是老臣教女无方,此番行动没有请示娘娘,是老臣的罪过……”
“行了!”皇后怒气更盛,心燥地拂了拂袖子,制止了二人。
“若不是这次清儿无心彻查,你们全都脱不了干系,”瞥了二人一眼,皇后定了定心神,宽袖锦袍,清冷华贵,雍容的身影动了动,“哀家嘱咐过多少次,叫你们小心行事,若是弄巧成拙,怕是哀家都救不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