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不——!”撕心的哭喊,她双唇颤抖,膝下一软跪倒在漫天的大雪之中。
脑中嗡然一片,那一颗颗带血的人头,脱离了人的身体,在被血浸红的雪中滚落;周围人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纷纷张大了惊恐的眼睛,仿佛再看一眼那尸体满地的刑场,便会成为扰人一生的噩梦!
锥心的痛在心里蔓延着,紫菱已经哭不出声,只剩下颤抖的手和唇。
坐在宣阳门正座上的萧远清身形一颤——也许,就是这样吧,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他设想过千万次她痛彻心扉的样子,却在真正看到她颓然到底的瞬间,心中痛如刀割!
金黄色的衮服走下宣阳门,黑色的靴子踏过满地的白雪,来到她面前。
扯下厚厚的披风,俯身裹在她身上,萧远清扳过她的肩膀,盯着她苍白如纸的脸。
她闭着眼睛,满脸风干的泪痕,浑身颤抖。
“好了,看够了,跟我回宫。”低哑的声音,从喉中挤出。
抱她起来,却发现她整个人轻得可怕,他甚至可以看到她敞开的领口,锁骨处深深凹陷下去,瘦若无骨。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却仿佛无论如何都温暖不了她苍白的脸。
“听着,不要想着寻死,朕不会那么容易让你死……”将她弱小的身子禁锢在自己怀里,看上去亲密无间,“哪怕是做后宫最低贱的妃子,你都是属于朕的……”
漫天的大雪将她包围,置身于他温暖的怀里,她只觉得冷若冰窖!
脚下软弱无力,却被他紧紧攥住腰身带走,雪花落在脸上,肩上,时时提醒着她身后那把整片雪地浸成猩红色的血液,散落的尸体,横七竖八,闭上眼,她直直地坠入无边的黑暗中!
不知道这一次又沉睡了多久。
有一些梦,做了太久,便以为是真的,她梦到自己走在一片茫茫的雪原中,四面空旷,她锲而不舍地走着,向着同一个方向,一直走一直走,可是没有尽头。
一瞬间仿佛看到了穿越之前的景象,阳光下灿烂耀眼的圣彼得学园,天台上桀骜不驯的风,她只是一个恍神,就被推入了无边的深渊,失重感让她惊恐到想要尖叫哭喊,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任何声音,猛然惊醒,汗液浸湿了薄薄的亵衣,枕边一片冰凉。
窗外的光线,或明朗或暗淡,于是她知道,又过了一日,自己原来还没有死掉。
宫里会有避讳的言论在秘密流传着,像瘟疫一样,蔓延到整座皇城的角角落落。
人们说,那冷宫里的妃子像是疯了,又或者是得了病,整个人消瘦得如同人干,也就是那年轻的帝王依旧疼惜着她,她才不至于会饿死,或者就这样沉沉睡了过去。
也难怪,遭遇了惨灭九族这样的事情,想必谁都会觉得生无所恋的。
只是可惜了,那原本是卫菱城一朵千古奇葩,如今却只能凋谢在荒凉的冷宫了。
而此时的景仪宫,气氛却好不到哪里去。
到黄昏的时候,太后的懿旨,招了几个大臣共进晚宴。
朝势刚刚稳定下来,此时太后的宴请变成了一种莫大的暗示,被邀请到的臣子诚惶诚恐,纷纷告知此事不得宣扬,只是随意的一次聚餐,可是谁都知道这里面藏了些许猫腻。
场面的确做得足够小,在外人看来,也的确只是一次家常便饭。
太后坐在了凤椅上,品了一口刚沏好的清茶。
用餐过后,几个臣子唯唯诺诺地坐在了两边的椅子上。
凤眼扫过这几个臣子,论官衔权贵,在座的这几个人,谈不上有一丁点资格坐在这里跟太后闲聊,但是有一点众人是清楚的,他们这些人,多多少少都做过一些不甚光彩的事。
坐在最后一个的宋先至有些坐不住,这番宴请看不出端倪,但凭借他自己对着太后的了解,越是平静的背后,就越是暗波汹涌。
现在,慕容家已灭,他们这些拼死效力甚至不惜出卖良心的人,还不知能落个什么下场。
“诸位,莫要紧张,”放下茶杯,太后微微笑了笑,“此次卫菱之乱,诸位都功不可没,哀家也该有所表示,小小宴请诸位一下,还希望诸位不要嫌弃。”
一句话说的众臣惶恐,纷纷叩拜。
“好了,各位还是坐下吧,陪哀家品品茶,看看今年南方新出的茶叶,味道如何。”
黄色的澄澈液体,玲珑剔透,宋先至望着那茶,莫名就生出一种犹豫,直至太后一声轻唤,才回过神来。
“宋大人,在想什么?”
宋先至急忙低首作揖:“臣在想,前几日春日正浓,燕国却猛然落雪,实属罕见,但愿在这种气候下,来年,还会有这样的好茶可供品尝。”
太后雍容的脸上闪过一丝愣怔,细眉挑了挑,却笑了:“宋大人这话,说得在理。”
门外,苏芊凝裹了披风进了景仪宫,这天气也不知怎么搞的,雪一下起来没个停的时候,搞得她现在如此月份了还要裹着东日的棉服。
走到殿前想要进去暖一暖,守门的太监却忽而迎了上来。
“原来是凝妃娘娘,您怎么有空过来。”
察觉了丝毫疑惑,苏芊凝的眸子向内室看了看,开口问道:“怎么,今日有什么特殊吗?本宫为什么不能来?”
太监微微俯身:“娘娘莫怪,是太后正在里面与几位大人品茶,吩咐小人莫叫人扰了兴致,这才……”
品茶?苏芊凝的小心思转了转,刚巧看到有宫女端了甜点过来,伸手拦住。
“好了,盘子给我,你下去吧。”
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不敢抗拒这位得宠嫔妃,宫女愣怔过后只得福身走开。
稳了稳步子,苏芊凝向窗根下面走去。——不是她多心,而是卫菱之乱中,她爹爹苏允缮照理来说是功不可没的大臣,太后心思重,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他们父女能混到什么样的地步,如今过来献媚一下,未尝不可。
越靠近墙根,就听得愈发清晰。
众臣饮茶,太后微微笑着从椅子上坐起来,缓步走下去。
“诸位,今日找你们来,还有一个原因,哀家想听听看,诸位对此次卫菱之变的看法,”狭长的凤眼里露出一丝诡秘,“哀家用尽手段铲除了慕容家,这一点,哀家不用瞒着你们,毕竟,真正动手的还是你们——只是哀家很想知道,诸位有没有后悔跟着哀家做事啊……”
这话说得隐晦,诸位臣子却还是听出了此种真意。
他们此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哪一个动了歪心思,都没有可能活着走出这扇门。
“娘娘莫要取笑我们,能跟随娘娘做事,是我们臣子的荣幸……”
“娘娘聪慧敏锐,胆识过人,乃是我燕国的福气啊……”
“哦?是吗?”太后笑意更深,“那诸位,有没有觉得哀家阴险狡诈,用了卑鄙的手段来将慕容家推向万劫不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