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楼的灯笼亮了起来,从这里看去,整个都城如棋盘般错落有致,夜幕下的天际,悬着银亮的圆月,夜风把楼阁里的帷幔吹得四起飘摇,檐角铜铃作响。
一只硕大的猫从楼阁里窜了出去,脚下踏着血色,消失在夜雾里。
大央三十二年,澧帝在位。
京城,将军府。
月色婆娑,透过桂叶洒下一地斑驳月影。
一女子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屋脊上,背倚脊兽,看着下面院落里正在练剑的男子,已经看了一个时辰了。
“古人说闻鸡起舞,这公子怎么总喜欢夜里舞剑,不怕扰了别人清梦?”昭蔻心想。
瞥向院落外,正看到一处门厅拐角值班的小厮,那小厮靠在墙边不住的点头打瞌睡,完全不受这边练武声音的影响。
她恨不得现在一棒子打晕他。
不行不行,忍住,这次一定要耐心点,蹲守了那么多次,千万不能再睡着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
男子终于停下练剑,披上外衣,开始擦拭剑身。昭蔻摇了摇脑袋,理顺鬓边的头发,开始精神起来。
不知又过了多久……
侧耳倾听,里屋已经没了任何声响,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月光渐暗,夜里凉风又起,门窗的吱呀声格外刺耳,外面透过的风吹落了书案上的一叠诗笺,一白衣女子踏着近乎虚无的脚步从翻飞的诗笺中缓缓走来,猫似的眼眸,摄魂的清澈,让人不自觉地沉醉其中,通身的迷人轻巧,蚀骨的慵懒气质,嘴角微微翘着,丹脂朱颜,床榻上被扰醒的男子坐起来,正看到这个神秘的女子。
“你是……”,话音未落,随之而来一股氤氲的香气,他再次倒入塌中。
白衣女子微眯着眼,得逞似地笑道:“我是谁?……我还能是谁”
说着,便一个转身幻化地无影无踪,没有去哪,只是到了床榻男子的梦境里。
梦里的男子还是保持着坐起的姿势,但是却动弹不得,刚刚那个神秘的女子已经近在咫尺,两人的鼻尖都快要碰上。
周尺魏,将军府的大公子,清朗俊逸,一向严于律己,父亲乃是为当朝皇帝立过赫赫战功的周大将军,母亲也是知书达理的官家大小姐,周家大公子自然也是能文勤武,家教严格,虽有几个风流浪荡的朋友,但也从不去跟他们随便鬼混。
面对眼前这个女子,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沉溺进一片望不到底的深渊。女子的双唇越过他的脸,眉眼间的笑意弥漫开来,漫到在他的耳后,一路似有若无的触碰,周公子在仿佛又闻到了那股香气。
“这就是人的味道啊!”耳边传来女子的声音,她的声音好近。
他想让自己清醒一点,那股香气让他的意识有点混乱,这个女人到底哪里来的。
“莫非我是在做梦?”他都没有察觉到便已经脱口而出。
女子看着他轻笑:“周公子好聪明,这正是梦里。”
“姑娘如何知道在下?又为何出现在在下的梦里?”
“我都来你的梦里了,怎会不知道你是谁?”女子反问道,说着,女子的手又开始慢慢攀上他,滑进素白的里衣,接着肆无忌惮的向下……
他一把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姑娘这是做什么!”但也随之让他们失去了平衡,本来就歪在他身上的女子,一身的娇软与他倒入床榻。
他连忙推开,女子的眼睛笑成了弯月,天真炽热。
“我要做什么?反正这是在梦里,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周公子也不必拘礼,放肆的大好机会不是吗?而且……谁也不会知道。”女子的白衣薄衫透出肌肤的颜色。
这是哪里来的如仙似妖的人物,那双深渊般的眼睛盯着他……
这是梦,她是梦里人,那她在这个世上是不存在的吗?那么。
“你叫什么名字?”
他翻身压住她,不让她乱动,女子惊了一下但并未答话,依旧笑眼迷离。
太乱来了。
“公子何必逞强,你不都把我推到了吗?”女子轻笑低吟。
望着身上还在努力保持距离的他,一把抓过他的领衣迎了上去
庭院里月夜撩人,桂叶索索,旖旎,缱绻……
这真的是梦境吗?为什么感觉如此的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周公子已然深睡,女子便悄悄抽身随夜色而去。
“你这小小的金玉奴,在这里做什么?”
清晨的离宿河边,昭蔻正盯着水面发呆,忽然从旁边的柳树里走来一个素缟长衫的秀美男子,眉目若柳,嘴角细长微微勾起,有几分邪魅。
她怔了一下,居然没有察觉到辞岫在这里?
“不敢回家了?“
昭蔻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来看我笑话”
“哼~,我可懒得看你的笑话!”辞岫不屑地笑,“你的本事我是见识过的”
昭蔻白了他一眼,转而笑道:“我是没你手段毒辣,也没有紫苏姐姐漂亮,锦娘的高明之处我又学不来,要不我给锦娘推荐一番,让你来好了。”
“实在抱歉,在下无龙阳之好。”辞岫睨着她,眼眸清厉,幻为异瞳。
辞岫,妖异也,白色四时好,纯色毛中的二等猫妖。目色相异,金靛交辉,毛色洁白如雪,故名雪猫,也叫“尺玉霄飞练”。
……
昭蔻还是回了镜花苑,这里是锦娘为他们在京城找的落脚之处。
他们隐匿市井,与人共处。辞岫仗着自己的好皮囊四处风流,偶尔会回到这里。紫苏比她大些,昭蔻叫她姐姐,还有一个八岁的小男孩唤作花郎。锦娘稍长些,机缘巧合把他们收留到此。
昭蔻刚刚推开门,花郎便已经跑出来迎她,撞到怀里。“蔻儿姐姐!”
花郎,妖异小狸奴,通身颈腹之下为灰白,余皆条状斑纹,犹如虎斑,故名虎斑猫。情不善外露,然聪颖善捕,诚实忠义。
“哎呀!我家花郎两天不见,似乎又长高了些!”昭蔻开心的捏了捏花郎的小脸,“花郎,锦娘在家吗?”
“嘻嘻嘻,锦娘在,紫苏姐姐也在,辞岫哥哥刚刚先你一步也回来了。“花郎往里面指了指,“他们都在西花庭那边!”
她看了一眼西花庭,拍拍花郎的小脑袋,“乖,花郎去玩儿吧!”
锦娘正跟辞岫在喝着茶,紫苏一身雪青,罗衫襦裙,在一旁为蝴蝶作画,那只蝴蝶似乎被控制住了,只能在花园里那一朵海棠上翻飞。
“锦娘,我回来了。”昭蔻说着话朝蝴蝶走过去,倚着栏杆看过去“紫苏姐姐,你这样让它一直飞,它会很难受的。”
辞岫幽幽地来了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我跟它商量过了,辛苦它一会儿,在给它画像呢!”紫苏托腮认真地看着它,琥珀色的双眸清明澄澈。
紫苏,同为妖异,自西北口而来,视常猫为大,毛亦较长,而色紫,士人以其皮为裘,货与国中。
“蔻儿你过来。”锦娘起身从桌上拿起一个精致的小木盒,“这个交给你,我要与辞岫去桃陵见一位故人,可能要过些日子回来,你和紫苏好好照顾花郎。”
“是,锦娘。”昭蔻接过木盒,打开是一个木刻娃娃,她一脸疑惑地望着锦娘。这个木娃娃的雕刻着实粗糙,只是能看出是个娃娃的形状,刀刻痕迹还清晰可见。
“这娃娃干什么用的?”
“必要时可向周公子讨回一条性命。“锦娘回道,“非性命攸关,轻易不要用它,既然要与人共处,那就要学会做一个市井普通百姓。不管是在将军府,还是百姓眼里,我们终究还是异类,周公子曾师从那个六指和尚,跟他学武,虽然你在佛前待过有些佛性,但人有善恶,你要时刻留心。”
锦娘,猫妖,都叫“四时好”,其中,又以纯黄色为最好,纯白色次之,纯黑色再次之。锦娘便是那纯黄金丝猫,才情绝艳,名噪一时,如今风华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