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韦都督“不乃羹”救落魄商
在处置了录事之后,韦正贯身穿便服,书生打扮,和副使、差役三人来到藩坊私访。他今天没和赛义德打招呼,直接来到玛瑙巷,一则直接听听藩商对都府官吏有没有贪索贿事情发生;二则听听藩商还有什么要对官府说的真话。
街道两旁不太规则的店铺,挂着“波斯邸店”或“玛瑙行”“翡翠邸”“西海珍珠”的招牌,红绿蓝黄紫青颜色的珠宝由于太阳光反射着奇异的光芒,照得人眼花缭乱。韦正贯饶有兴致的逛街,这是他来广州的第一次。正欲往前走,传来哭天喊地的声音,只见一女子披头散发叫着:“我不活了!”?后面跟着一个大食人,一直在叫:“你回来!”韦正贯和身后的差役轻声说了一下:“去问问怎么回事?”
差役去了一会儿回来了。和韦正贯说:“他俩人是一对夫妻,男得叫巴希尔。大食人,开一饮食店,专卖胡食。最近男人要回大食国,不带女人,女人不想活了,恰巧被我们赶上。”韦正贯问:“有没有孩子?”差役:“有两个孩子。巴希尔要把孩子也带走。”韦正贯:“走,到他的店里看看。”
一行三人来到巴希尔的胡食店。
巴希尔胡食店陈设很简单,就是几张饭桌和竹凳。店里没有客人吃饭。
差役和巴希尔说:“这是都督来藩坊私访,碰到你家这件事。”巴希尔不知所措。
巴希尔:“都督老爷坐。”韦正贯:“本都督且问话于你,你要说真话?”巴希尔点点头:“你要回国?”巴希尔:“是,官爷”。
“你要带走孩子?”韦正贯问。巴希尔:“是我的孩子我带走。”
“婆娘怎么办?”韦正贯接着问。巴希尔:“根据贵国法令,不让带走女人。”
韦正贯:“不全对,留下土地和土地上生长的庄稼,留下两个孩子,你自己一个人走。”巴希尔:“我走了,他们靠什么生活?”韦正贯:“你既然舍不下他们,为什么要走?”巴希尔:“这、、、、、、”一时语塞,说不出理由。
韦正贯:“回去就能发财吗?”巴希尔:“不知道。当年国内不安宁,乘船跟着一群人来汉府是为避难。”“你要走了闹出人命,你想到吗?你在这里,孩子有父母,有亲情,女人有病吗?”韦正贯问巴希尔。
巴希尔全然没有了说话的底气,声音低到刚能听得到:“没有”。韦正贯接着逼问到:“女人与他人有染吗?”巴希尔:“没有”。韦正贯说:“婆娘既不犯七出之条,你没有理由要走,中国有句老话:叫三穷三富过到老,只要肯干,还愁什么?我看你这小店,光卖胡食不够,把你婆娘叫来,本官问话。”
巴希尔的婆娘来到韦正贯面前,只见她披散着头发,穿着粗布褂子,脸上还挂着泪痕。韦正贯问她:“你是哪里人士?”女人:“广州本地人,娘家离此地不远。”韦正贯:“为什么嫁给胡人?”女人:“我爹娘贪图聘礼,让我嫁给胡人。没想过他今天要回国忍心扔下我不管。”韦正贯:“每天的店铺进项如何?”女人:“每天店铺收入很少。”韦正贯:“依我看,你家换个招牌,听说过‘不乃羹’么?”
女人:“向老爷讨教”。韦正贯:“你的胡饼照做,只需准备个大锅,将羊肉、、牛肉,鸡肉放在一起熬煮令汤汁极肥浓,漉去肉,加之葱姜,调以五味,一碗卖他五文钱,就着胡饼。钱就赚得多了,巴希尔就不走了,是不是?”
巴希尔听得韦正贯说的头头是道,直点头称是。韦正贯:“巴希尔给我拿纸笔,我给你写个招牌。”巴希尔从邻居家赶忙找来纸笔,韦正贯挽起袖子,沾墨挥毫写下了“巴希尔不乃羹”,落款写的是:韦正贯
韦正贯写完了招牌说:“你再去找一个匠人,将这几个字做成木头招牌,竖立在店门口,白天卖,晚上夜市也不停的卖。用不了多久。让你回国你都不回啊!”
差役:“有都督这块招牌,广州城人们都慕名来吃“不乃羹”,别忘了感谢都督。”
女人拉着巴希尔,朝着韦正贯磕头:“谢谢官爷,救了我一家人。”韦正贯扶起二人说:“哪里都有穷人和富人,过去人们都以为大食和波斯人都是富人,以为藩商都是识宝贩宝之人,出手阔气,也不全对。但是,只要勤劳肯做,玛瑙巷应天时地利,你就能成为富人。”
这些话说到了巴希尔的心里,他就是因为胡食店生意不好,无法养活一家人,才想要抛弃妻子回国的。如今,有了广州都督的这块招牌,生计不愁了。
玛瑙巷最近这两大喜事迅速传开了,一件事塞米阿和弟弟阿里双双定下婚约已下聘礼,就要结婚;一件是广州都督给巴希尔出了个“不乃羹”的菜品,藩坊里的人都来品尝广州都督的羹汤,一时间,巴希尔的生意好的不能再好。巴希尔夫妇天天有银钱进账,忙活的甚是高兴。
热巴合可就不高兴了,他本来靠放高利贷和给藩商兑换银钱赚差价赚钱,放高利贷受到惩戒,兑换波斯银币和大唐通宝铜钱,人们都知道兑换价格,他赚的钱有限。看到塞米阿兄弟俩卖香露,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弄来的方子,现在又要娶妇。听说还是两个波斯美女。他们怎么有这样的好运气?热巴合嫉妒得要死,整天想用什么法子给两兄弟难堪。那天晚上他趴窗根,听到还缺金耳环和金戒指,他打定了主意。
阿里走在路上去买香料,热巴合看准了阿里每天路过的路,他凑了上来,手里拿着金戒指和金耳环,甜言蜜语的说:“阿里,你和哥哥就要娶妻,我恭喜你兄弟俩,有人兑换钱币给我这个金首饰,我廉价卖给你。”阿里虽然善良,不会以最坏的心思去揣度人,但是对热巴合也有戒心,阿里说:“谢谢你,热巴合!只是我们也正在准备。”热巴合说:“我们都是一个造物主的子孙,我想为你兄弟俩道喜,特地为你们打造,你看,里面还有你和你哥哥的名字呢!”阿里一看是真的,心想热巴合到底想干什么。正在犹豫的时候,有人箭步走上前,一把夺过阿里手里的金戒指,热巴合正要跳高发作,只见来人把金戒指在手里搓了几下,外面一层金纸脱落下来,露出里面黑色的铁,原来是铁打的。来人把金戒指猛地放在热巴合的怀里,拉起阿里就跑,跑到一个僻静处,告诉阿里:以后不管是热巴合说什么都不要相信,一切都等到把妻子娶进家门以后。阿里觉得这人眼熟,是中原人,一下想起此人正是和老伯一起上船,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说的黑衣人。阿里正要说感谢的话,黑衣人转身就走了。留下阿里站在原地,想啊!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
监军李敬实在市舶使院给全副武装的士兵,这些士兵是都督韦正贯前几天给李敬实使唤的都府士兵,今天要到码头接藩船,李敬实给士兵训话。李敬实说:皇帝下诏书,让都督府官员礼遇蕃商。我们切不可做出出格和勒索蕃商之事,以保证我们在蕃商眼里的信誉。若有苟且之事,本都监决不轻饶。知道韦都督处死贪官之事吧,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犯六赃者,不计数额,一律死罪。勿谓言之不预,听清楚了?
士兵齐声道:“听清楚了”。
士兵们全副武装,打着彩色旗帜,李敬实骑上大马,士兵随后,威风凛凛的气势十足的走向码头。
在光塔码头,赛义德在等候李敬实,二人见面,士兵在码头上插上旗帜,其中“唐市舶使”的红色旗帜尤为显眼,码头成了欢乐的海洋,热烈庄严。一会儿,巡官来报:“都监大人,三艘蕃商大船上岸。”李敬实:“文学官,奏报皇上:狮子舶、波斯舶、大食舶,皆积满宝货,与五月初八日至广州光塔码头。”
赛义德上前和几位舶主行礼,一一介绍给李敬实,李敬实拱手相谢,自报家门:大唐市舶使。
李敬实:“诸位在海上几个月辛苦至极!本使预备好了消病的药汤,先喝上一碗,祛病消灾。再容我手下先到船上检阅货物后,款待各位,为各位洗尘接风。”
船舶主和众海商下船,如此细心关怀,被大唐官员所感动。
士兵拎来一桶药汤,用葫芦瓢舀给下船的藩商。李敬实:“中国药,口味有些苦,良药苦口利于病。”舶主们依次接过汤药,一饮而尽,连声说:“谢谢!谢谢!”
士兵在船上查阅货物。
一会儿,巡官报:“报都监,货物中香料、药材,宝石、珍珠、一应俱全。”李敬实:“协助客商把货物搬到岸上。”
士兵和藩商一起搬运货物。李敬实在岸上静静观看,看货物都搬上来了。
李敬实:诸位大商,到飨军堂参加阅货宴。请!
船主们:“请!”
飨军堂是前任广州都督马总在都督府旁建造的,是专门在这里奖掖军功和接待藩商的地方。瓦盖砖墙、宽阔敞亮。上方写有“飨军堂”三个字,苍劲有力,是马总留下的笔迹。房间四周置放若干张黄梨木案几。舶主们赞叹:“高大气派,不同凡响”。依次走进飨军堂。
众藩商围坐在堂中央的一大圆桌。船长紧盯着差官的绸布衫。船长:“王爷,这位差官穿在身上的是上好的丝绸?”李敬实:“是啊!他穿了五件绸衫呢?”众藩商惊呆:“五件?五件还能看清楚胸脯上的一颗痣。”
差官当着众藩商的面,将衣服一件一件往下脱,脱到最后,剩下一件。
差官:“好了,只有一件了。”一个南洋岛国看样是昆仑商人:“再也没有比大唐国更神奇华贵的衣料了,我要给国王换回丝绸。”李敬实:“丝绸,在广州城的丝绸行里,就能把你们的船装满。而且,比差官身上穿的丝绸漂亮多了。花纹有鲜花、翠鸟、狮子、仙草、珊瑚、仙女。”众藩商欢喜地猛劲击掌拍腿:“我们国王的服饰更美了。”李敬实推心置腹地说:“诸位冒险出海,图的是大利,藩国客商来广州比任何国家都多,因为广州最近背靠的是大唐朝,城里的许多家有昆仑仆人。”正说着,庖人端来琉璃盘水果,有荔枝、柑橘、杨梅。船长:“感谢王爷,随船来的海商,大食的最多,还有天竺国的、昆仑国的,室里佛逝的,箇罗国的。”李敬实:“箇罗国?”船长:“他的国家是一个强大的国家,兵力强大,每次出战,都以百象为一队,一象百人,谁都打不过他们,但是就是没有丝绸,没有马。他可以拿象牙和珍珠来换丝绸”。李敬实连声说了几个:“好,好”。李敬实:“既然各位船长都喜欢丝绸,给各位大船长献上上好丝绸礼物”。
差官给藩商献上丝绸,双手奉上。藩商们个个喜不自胜。
李敬实:“开宴”。庖人上了一道羹汤,大叫:“不乃羹鲜味汤。”只见巴希尔拎着一个木桶,在每人面前舀一碗,众人互相看着,不知所措。李敬实说话了:“我广州藩坊的不乃羹是人间最美味的鲜汤,有海里的、陆地上的、树上的共十八种禽兽和菜蔬熬制而成。由广州都督出方,大食商人巴希尔专门为诸位熬制。众藩商端起碗一饮而尽,差官在一旁心里发笑:就是一帮野人。
李敬实:“上酒。广州郁金酒。”仆人端上郁金酒,给个个舶主斟满酒杯。只见庖人上菜,大叫报菜名:“烹海蟹”。
又来一个庖人报菜名:“抱芋蛙鲜”。众人一看,是一个青蛙抱一块芋头,各藩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瞪口呆。庖人又来:“脆美水牛肉”。藩商们松了口气。又来一庖人报菜名:“虾蒸饼。”一会儿,满桌的山珍海味发出诱人的香味,有的藩商直接就用手抓起肉菜往嘴里塞。李敬实在旁边看了他们狼吞虎咽的吃着,全没有了刚开始开宴时的斯文。
李敬实看各位差不多吃饱了,他举起酒杯:“诸君从海那边而来,一路辛苦!到广州福地,四季花香,百物齐全,诸君到这里,观美景,品美餐,拜神仙,体会我中华人情。”李敬实一饮而尽,拿起酒杯给藩商看,“各位随心所欲。”
赛义德端着酒杯走到舶主面前:老朋友,谢谢你。舶主和坊长一听口气就是老熟人:“坊长,我给你带来了可是一条船的货物和新人。”赛义德说:“不会让你失望的。此行一次,够用半生。”
赛义德对在座的藩商和舶主说:“商人们就住在我藩坊,有亲友投靠亲友,无亲友到藩坊‘海商之家’”。
李敬实最后叮嘱藩商:“本使现为皇室挑选货物,交纳舶脚后,可和商人自由买卖。在几个月前就托付手下为大商们联系内地的客商,瓷器、丝绸、铁器商,让你们直接就可以和需要的客商联系,为回去的货物做准备。再者,诸位不必给官兵送礼物,本都监三令五申,不许他们收受海客的财物,这是违反我朝律法的事。”
室里佛逝舶主吃惊的竖起大拇指:“我看到一个诚实友好的城市王爷,为我们想的这么周到”。蕃商纷纷夸赞。舶主:“汉府好!汉府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