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那件事情的发生已经过去一周了,姜翟南因重伤的缘故,被批准暂时回到学宫修养。
临淄市,稷下学宫,校医院。
姜翟南躺在纯白的病床上,他全身几乎被绷带绑成一个饺子,手上打着点滴,双眼无神,望着天花板,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你怎么又来了?说实话,我在学宫这么多年来,你这样每隔几周就进一次校医院的,我真是第一次见。”旁边,帮他主治的医生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说你进来就算了,为什么偏偏每次进来时,都要把自己搞得这幅遍体鳞伤,半死不活的样子。
拜姜翟南所赐,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的工作量相比平时增加了好几倍,连带着他本就危险的发际线又上移了一点。
每每想起这个他既是无奈又是气愤。
姜翟南缓缓回过神来,望着带着细框眼镜,头顶半秃的医生,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咳咳!我也不想啊!可俗话说得好,人在江湖走,哪有不挨刀。白医生,伤疤是男人的荣耀啊!”清了清嗓子,姜翟南一本正经地道。
白医生一时无语,不知道他从那里学来的这些歪门邪理。
“再说,白医生,我这也不是帮你们增加人气吗?你看,我每次半死不活的进来,可一出去就生龙活虎的,这样谁还不知道你们医院的技术高明啊?”
“以后保准生意兴隆!”姜翟南笑着说。
“得了吧!我只求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了。现在看到你我就心烦。”白医生叹了口气。
摇了摇头,半秃的中年男子背负着手,走了出去。
房间陷入寂静。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病床,望着这熟悉的一切,姜翟南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空洞和恍惚再度占据那双眸子。
时光如流水,恍若隔世,在不知不觉中,他才发现自己来到学宫已经几个月了。
曾经渴望成为监察官的愿望好像已经得到实现,可真正踏入他所期望的那个世界时,才发现现实并没有梦想那么美好。
不是英雄必将战胜恶龙,也不是骑士必将拯救公主。英雄会死去,骑士也会倒下,不是所有的故事都会迎来美好的结局。
在恍惚中,瞳孔渐渐失去焦距,景象在眼前模糊,朦胧的画面中显现一个纤细的背影,那是个女孩,那个改变了他命运的女孩,那个引领他踏入如今世界的女孩。
往事如潮水将他淹没,在恍惚中,他陷入了记忆的海洋。
仿若一梦!
…………
时间回到几个月前。
时值深夜,月辉朦胧,可漆黑的夜下却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警报声。
“编号001,代号‘兵器’目标暴走。请相关执法部门立即进行追捕。”
“重复一遍,编号001,代号‘兵器’目标暴走,请相关执法部门立即进行追捕。”
寂静被打破,刺耳的警报声在华美的建筑群里回荡,声音穿梭黑暗,如同蜂群出击,四面八方都被覆盖。
红色的灯光在黑夜下闪烁明灭,投射在灰白的大理石墙壁上,留下一个个灰暗的影子。
墙壁不远处的街道上,黑色大衣的男人女人们鱼贯而出,他们手持武器,向着建筑群外散去。
辽阔的建筑群外,黑暗的山路上,此时正有一个宽衣广袖的女孩正在狂奔。
黑暗下看不清其具体面容,只能看到如瀑布般散开的乌发,从乌发的缝隙间,隐约可见女孩高挑修长的背影。
即便是裹着宽松衣物,也掩饰不了那曼妙、洋溢着青春活力的曲线。
女孩脚下踩着一双木屐鞋,按理说穿着这种高底的鞋,常人走路都不太方便,可她却是在跑,而且飞奔的速度让人吃惊。
黑夜之下只见一道暗影闪过,在眨眼间,就是出现在十数米之外速度快点简直不像是人类该有的。
“等着我,这次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低而轻柔的声音自女孩嘴里响起。
她闭上眼睛,把脑海里的路线图再度回忆一遍。确认无误后,女孩睁开眼睛,缓缓展开的眼帘下,有一抹耀眼的赤金光芒照亮了周围的黑暗。
“等着我……”女孩望着远方的天空,眼中闪过回忆和恍惚,可更多地是坚毅。
在低语中,女孩的身影彻底地消失在夜色的山峦间。
在她身后,大群黑衣黑服的身影如影随形。
……………
青阳市。
庙街位于繁荣的商业区,大量的人流来来往往在这里穿梭,再加上正逢暑假,学生们都放假了,因此庙街的生意也是格外火爆。
那时候,姜翟南还不是监察官,他正为着生计在庙街做一名服务员。
忙碌了一天,在晚上九点的时候终于下班了,姜翟南也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夜晚的都市很繁华,可他住的地方是旧城区,一进入这个地方,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被老旧的白炽灯替代,灯光昏暗,照射着建筑如扭曲的妖魔。
街道上没几个人,再加上破烂的水泥地面,显得落败而荒凉。
“明明也算是城区,却和个鬼蜮样的。”姜翟南走在街道上,嘴里嘀咕,边走边踢着碎石子玩。
就在他以为今天回家的路依旧会是以往那样枯燥而平静时,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平静。
同样也因为那个人的突兀闯入,改变了他命运的轨迹。
那像是宿命般的相遇或者说………重逢。
…………
十分钟前,就在姜翟南进入青阳市的旧城区时,另一个方向也有几个人穿梭在人流里,悄悄地向着旧城区接近。
一共有四个人,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女孩,不断有血从她衣服溢出,显然是受了伤。
她身后则跟着三个黑衣人,紧追着女孩不放。
“前面是个动手的好地方,如果再失手,就只能暂时放弃了。”黑衣黑服的年轻人对着手腕上戴着的手环说。
“在城市内动手会不会欠妥,‘兵器’的恐怖你们也知道,万一她再次失控,光凭我们三个可控制不了。”下一刻,手环里传来一个年轻的女声。
“放心!她前不久才刚暴走,现在应该正是她最虚弱的时候,不可能再失控。”年轻人语气肯定。
他们一边交流,一边快速地在大街小巷里穿梭,一共两男一女。身手敏捷非比常人,为了避免绕路,他们走的是直线,强行穿梭于各种楼道间。
这样难免遇到障碍物,可这都难不倒他们,哪怕是两三米高的墙壁或者护栏,他们轻松地便是一跃而过。
一些路人只感觉眼前一闪,像是有一道幻影自眼前闪过,可等他们回过神后,只来得及看到一个刀剑交叉的图案,那三人的身影已经远去。
“监察官!”
路人或多或少脸上露出惊疑之色,可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立即大变,如避蛇蝎般远离了那三人前行的方向。
被这样的三个人追着的那个女孩,身手自然也是不凡,可她受伤了,动作明显有些迟缓,渐渐被身后的三人拉近距离。
四人就这样一追一逃进入了旧城区,前面的女孩终于开始露出不支,在经过一座低矮的建筑物时,她脚下一个踩空,一不小心就是顺着砖瓦的房顶滑了下去。
姜翟南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在经过一个小巷的路口时,突如其来一片砖瓦雨从天而降,砸在地上,破碎的瓦片迸射在他身上,让少年不由痛呼出声。
这还不够,下一刻,一个人影随着砖瓦雨降落,从身形看应该是个女孩。姜翟南还没回过神来,就被砸了个正着。
他后背重重落地,被摔得一阵七荤八素,眼前像是有几颗星星在转动,姜翟南鼻子微动,便是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那股刺鼻的味道差点让他呕吐出来。
他抬起手来,定眼看去,发现满手都是暗红的颜色,那全都是血。从趴在他身上的那个女孩体内流出。
姜翟南虽然没有恐血症,可遇到这种情况,他还是被吓了个半死,望着沾满血的手,不由大叫出声,同时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开来,让他头痛剧烈。
急促的痛楚后,他模糊的意识缓缓恢复清醒。
这是什么情况,天上掉下个女鬼?姜翟南心想。
摔在他身上的女孩勉强爬了起来,她有一双漂亮的樱色眸子,可眸光却显得空洞,使得那双眼睛失去了灵性。
可在望见姜翟南面容的那一刻,仿佛有调味瓶在那双眸子里打翻,一股复杂难明的情绪如涨潮般从眼浮起。
“终于找到你了…………”耳边传来轻柔的女声,“翟南!”
女孩认真地看着他,那像是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有即将离别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