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黎不好意思地说：“我就这么说说得了，都这么大了，实在不好意思。妈呢？妈不是在家吗？怎么不见妈？”
“妈睡觉呢，你去叫妈起来吧。该吃饭了。”王红说。
王黎推开门：“妈，您醒了？”见写字台上放着很多的礼物，惊叫，“好哇，他们给您买了这么多的礼物？我只给您买了一条纱巾和一盘二胡音乐磁带。妈，您看喜欢吗？”王黎从裤子口袋掏出纱巾给妈妈围在脖子上，又把磁带放在录音机里播放着。妈妈看着纱巾，听着优美的二胡音乐幸福地笑了。
李姣来到徐慧云身边坐下：“妈，您喝水吧？等着，我去给您倒。”
“王黎，你在本市上学也不经常回家来看看，妈经常念叨你。”王兰嗔怨道。
“嗨，我还不是一天到晚地瞎忙。”王黎边说边从屋里走出来，忽然从客厅的玻璃窗看到厨房有一个高个子男人，不禁伏在王兰的耳边悄声问：“姐，咱们家来客人了？他是谁呀？”
王兰笑了笑：“一会儿给你介绍。”
王黎拧眉思索片刻悄声问：“姐，不会是我未来的姐夫吧？”
这时，孙凯端着一盘凉菜从厨房出来：“王兰，把菜放在哪？”
王兰接过来：“先放在屋里写字台上吧，我们的饺子包好了，桌子马上就能腾出来。”
王黎盯视着孙凯，故意拉着长音：“姐，你也不给我介绍介绍，这位是……”
“你就叫孙大哥好了。这是我们家的另一位大学生王黎。”王兰介绍道。
“孙大哥，你好！姐，你就别当着外人的面再寒碜我了，给我留点自尊吧。”王黎的话使姐弟四人偷偷地笑着。
“没事儿，别上火，大专生就不错了，我连初中都没毕业不是一样上班挣钱？”孙凯的话使全家人听了很不自在。但孙凯并没觉得他的话在这种场合有什么不妥，又继续问：“王黎，你不就是在咱们唐山矿院上学吗？怎么没见你回过家？”
“这么说，你不是第一次来我家？已经是我家的常……”
王红瞪了王黎一眼，喝道：“王黎，别贫了。”王黎灰溜溜地往屋里钻。
王兰温柔地说：“别走，饺子包好了，你的任务是捡筷子捡碗放板凳。”
“好，还是小时候的那套工作，这套活儿我干得最出色。”边干边说，“就算我将功赎罪吧。”王黎的话又把大家都逗乐了。
吃饭了，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徐慧云两边坐着王红和李姣，王兰挨着王黎和李姣，孙凯坐在王黎和崔博中间。
崔博礼貌地站起来问：“大哥，你是喝白酒？啤酒？还是饮料？”
孙凯站起来紧张地说：“不，不，我不会喝。”
“您不至于连饮料都不会喝吧？”王黎的话使孙凯脸一下子红了。
“行，那就喝饮料吧。”孙凯笨拙地坐下。
“大哥，你在唐钢什么工种？”崔博边倒饮料边问。
“电气焊工。”
这时，王黎不小心把筷子碰掉地下，孙凯赶忙猫腰捡起筷子，把筷子在衣袖上蹭了蹭然后递给王黎。王黎咧着嘴笑笑接过筷子。王兰不动声色地拿过王黎的筷子到厨房洗了洗放在王黎的碗边。王兰的举动使孙凯感到很窘。王红和李姣装作没看见，给妈妈夹着菜。
“妈，给，您喜欢吃的腊肠。”王红把腊肠放在妈妈嘴里。
“妈，这是您最爱吃的红烧鱼。”李姣把鱼刺挑干净放在妈妈碗里。
“大哥，电气焊累不累？”崔博怕冷落了孙凯故意跟孙凯找话说。
“要说累与不累全在自己掌握。”孙凯说。
“那是怎么回事？”崔博不解地说。
“要说电气焊的技术是没止境的，所以要是想偷懒就做得粗糙一些，把活儿干完说行了。”孙凯有些自鸣得意地说。
“我姐可是对凡事都非常认真的人。”王黎的话使孙凯窘迫又尴尬。
“那是，那是。我应该向她学习。”
吃完饭孙凯走了。王兰和弟弟、妹妹来到母亲的房间陪母亲。
“你们看看这一年来我练的毛笔字怎么样？妈妈还是我的指导老师呢。” 王兰边说边从写字台大门里拿出一摞用宣纸写的毛笔字。徐慧云看着儿女们开心地笑着。
王黎把姐姐手中的宣纸展开：“这方面当然红姐最有发言权，我们可不敢给你点评。”
王红看了看字不禁惊讶地：“姐，这是你这一年练的吗？”
“是啊，怎么样？有发展吗？”王兰有些得意地说。
“真的是不错，天赋就是天赋，我真是服姐了。”李姣佩服地。
“其实我早就知道我们四个人的才能谁也比不上姐姐，只是姐姐把深造的机会留给了我们。”崔博愧疚地说。
“姐，小博说的一点不错。姐上学的时候不仅学习好，作文和钢笔字在学校里也是很有名的。姐，就这样练吧，你会写得比我好的。”王红鼓励地说。
“要说你们俩有爸爸的遗传，那我怎么没有？一定是爸爸偏心，没把书法方面的天赋遗传给我。”王黎的话又使大家笑了起来。
“妈，您是不是困了，您洗洗睡觉吧？”王兰伏身问母亲。
徐慧云点点头。
“妈，我去给您打水。”李姣边说边起身往外走。
“不用了，我来吧。妈习惯了我侍候她。”王兰边说边领妈妈到洗手间去了。王红姐弟四人来到大房间，关上房门。四人一阵沉默。
“咱们是不是劝劝姐，那个孙凯质量也太差了。他实在是配不上咱姐。”王黎忍不住说。
“我觉得也是，其实以姐的长相和才华，不至于找一个这样的。”李姣为姐姐惋惜地说。
这时，王兰推门进来，王黎急不可待地拉过姐姐的胳膊：“姐，这个孙凯实在配不上你，一看就是个没文化的工人。”
“姐，孙大哥要说长相还可以。可他的文化水平怎么能跟你有共同语言呢？如果两个人没有共同语言，将来生活在一起是会很痛苦的。”李姣劝说着姐姐。
王兰沉默不语地听着。
王黎急迫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是啊，姐。你看他那张平庸的脸、拙劣的谈吐、粗俗的举止。不过有一个优点，个子挺高，长得还算英俊。”
理解姐姐的崔博终于开口道：“姐，我知道你的选择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个家。可我们都长大了，妈妈将来会由我们五个人共同分担照顾。而且我有一个想法，我想等我研究生毕业后接妈妈到我们学院接受治疗和疗养。所以，你不要再把妈妈的事考虑到你的婚姻里面去。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一生的幸福啊。”
王红有些激动地说：“姐，小博说的对。我们不想让你为我们付出了青春，再付出终身的幸福。妈妈是我们五个人共同的妈妈，不能再把这个担子落在你一个人的肩上。这样太不公平，而且你这样做会让我们愧疚一辈子的。”
王兰看了看表，舒了一口气笑笑说：“其实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知道你们惦记我。不过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我自己会处理的。太晚了，你们睡觉吧，不用惦记我的事了。小博、王黎你们还是在客厅睡吧！委屈你俩了。”
“没事儿，我们两个大小伙子，睡在哪儿都一样。”王黎站起来说。
“姐去给你俩铺床。”王兰说着在大衣柜里找出褥子和毛巾被。
“不用了，姐，我们俩都这么大了，还让姐照顾。”崔博说。
“对了，姐，你别忘了你的崔博弟弟是军人，铺床他最拿手。”王黎笑着说。
“你的言外之意是让我来给你铺床喽？”崔博的话使大家都笑了。
“给你们俩毛巾被，还有褥子，折叠床在床底下，我给你们拿。”王兰把褥子递给王红，就要猫腰拿折叠床。
“不用，姐，我来。” 崔博拦住姐姐，把折叠床从床铺底下拿出来，王黎和崔博每人搬一个折叠床出去了。王兰和王红把褥子、枕头和毛巾被给他们抱着外面。
“姐，我去帮他们吧。”李姣拿过来姐姐怀里的东西来到客厅，给王红使了个眼色，“红姐，我帮崔博、王黎他们铺床，你陪姐待着去吧。”
“好吧。”王红会意地进屋后把门关上，小声地说，“姐，关于你和孙凯的事你是怎么想的？我知道这么大的事儿，你不是轻率做决定的人，所以你有你的理由。但是我知道，小博的话是有道理的，妈的问题是一个重要原因，但不全是。是吗？姐？”
“是的，你说的不错，妈现在正处于康复价段。除了我之外，是需要一个人真心实意对妈好的人帮助我。但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
“姐，你爱他吗？”
“根本谈不上爱，只是不讨厌他，仅此而已。”
“那你为什么要……姐，这么多年你就没遇到一个你爱的人吗？”
王兰沉默片刻，深叹了口气说：“有。”
王红一阵欣喜，急不可待地问：“是谁？他在哪儿？”
“你还记得地震时有一个开车路过咱们这儿，救出妈妈和王黎，而且几天几夜几乎没合眼，救出无数人生命的那个小伙子吗？”
王红想了想：“记得，高高的个子，不爱说话，一说话就是用命令的口吻指挥周围的人帮他怎样救人。”诧异地问：“难道是他？”
“是的。他救人的情景、他说的每一句话，这么多年就像电影一样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赶都赶不走。”
“可是我们不知道他是哪儿的人，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怎么找到他呀？”王红着急地说。
“我从未想过要去找他，爱情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就是知道他在哪儿，以我的个性不可能去主动找他。”
“那怎么办？这太不可思议了。”
“生活本身就是不可思议的。在茫茫的人海中为什么我只对他有那种感觉？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你还记得为了妈妈我去学理发吗？”王红点点头。“我第一次试着给人理发的人就是他。那是地震的第七天了，我没想到他还没有走。他主动让我在他的头发上做试验。当我触摸到他那浓密的黑发时，我激动得心律加快，手不停地颤抖。当我发现他也在镜子里怔怔地端详我的时候，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幸福。他见一提到母亲的病，我的脸上露出苍凉、忧虑的表情时，临别前他送给我一句话，他说：‘无论生活遇到什么，心里有多苦，你要微笑着面对人生。这样困难就会减轻一半。’尽管在书里也看到过很多类似这样的话，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有了不同的意义和效果。这十年中每当我遇到坎坷和磨难时，都是他句话鼓励我闯过来的。”
“这么说你默默地爱了他十年了？”王红吃惊地问。
“是的。但我觉得这种感情离现实生活太遥远了，对我来说爱情只是一种幻觉。我又不甘心破坏这美好的幻觉。可现实就是现实，你知道和我同龄的人都已做了母亲。我不想让别人总是用那种异样的眼光看我，这种眼光给我一种无形的压力。和孙凯在一起虽然委屈了自己的情感，却减轻了自己心理上的压力。因为活在人群中，就要遵循社会上一些不成文的规则和传统的生活方式。”
“可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啊，就算你不爱他，但至少也得喜欢他呀？”
“要说喜欢的倒也有过，但人都是非常现实的，人家一听说我们的家庭环境，就吓得不想再谈了。”
王红眼圈红了：“姐，生活是不是对你太不公平？你这么善良、聪明、能干，应该有一个好的归宿啊。可为什么……”
“也许谢姐说的是对的，是我们的书看得太多了。现实生活有几对夫妻是为爱情而结婚的？只不过是一种条件的结合。他们不是过得也很好吗？我们也是普通人，过普通人的生活孙凯还是合适的。因为他肯为我接受妈妈，愿意和我一起分担家庭的责任。这一点我还是很欣慰的。”
“姐，说到底你还是为了这个家。作为妹妹，如果我有能力让姐姐幸福，我可以付出我所能付出的一切，可我却没有这个能力。姐，我……我真无能……”王红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小红，快别这样。人的命是天注定的，婚姻也是一样，老天都给你安排好了。”
“姐，你可从来没这样悲观过呀。”
“这也算不上是悲观，我现在很相信命运。”
第二天早晨，振兴商厦一开门，孙凯便急匆匆来到王兰的柜台前。王兰正在低头看账。
“王兰，我想跟你说几句话。”孙凯急急地说。
“孙凯？我正在上班，有话等下班了再说不行吗？”王兰不理解地。
“不行，我忍受不了了。”王兰这才看出孙凯一脸的焦虑，答应一声跟他来到商厦外面。
“王兰，昨天晚上回去我一宿没睡，是不是你弟弟、妹妹不同意我们的事？”孙凯迫不及待地问。
“这……”
“王兰，告诉我是不是？”孙凯急迫地。
“孙凯，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我们之间的感情还没有发展到最后做决定的时候，我弟弟、妹妹的话我只能做参考。”
“王兰，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将来肯定对你好，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将来一定会一心一意地对你、对你妈妈，对你弟……”
“孙凯，我不喜欢听别人许愿。说到这儿我想跟你说句心里话，也许这句话对你来说很残酷，但我不能骗你。我跟你相处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更谈不上爱，而是觉得你人好，将来会对我、对我家人好。我知道在这件事上我很自私，不过我……”
“这个我早就看出来了，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不在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