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同于一般的男人,他把爱看得非常神圣,所以他不会轻易爱上谁,可一旦爱上了就不会改变。在他的人生中,直到有了这份爱,他才感到了生活的美好,人类的可爱。所以他爱王兰爱得那么苦。在这个痛苦的过程中,没有别的办法,他只有不停地抱怨命运对他的不公。尽管他试图想尽办法使自己爱上李姣,而他的努力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他对李姣的感情始终没有跨越出兄妹的情感。和王兰在一起工作的这一年中,是他一生中最充实、愉快的时光。他不敢想他和王兰之间,与李姣之间的感情问题。现在面对他人生又一个转折的时候,他又不得不痛苦地面对他们的感情问题。尽管他不说,但他在等待,等待那最后的结局。因为冥冥之中他感觉出在他们之间总会有一个顺其自然的最后结局,不会总是这样处在一种尴尬的境地,无论这个结局是好是坏,他都愿意承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对方的自尊和感情,为了社会上的某种压力,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经营着他们三个之间的感情和关系。
石磊写完“辞职”这两个字,不得不停下笔来。因为他实在写不下去了。他打开录音机,听起了永远也听不够的最爱的那首二胡音乐《想你》,但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样,音乐的每个旋律都深深地触及他的每根神经,击打着他的心。音乐把他内心痛苦、思念的情愫全部表达出来,不知不觉中,他已是满脸的泪水。他狠狠地擦掉泪,关掉录音机,站起身来,悄悄地下楼,推出自行车,骑车直奔王兰家的楼下。
他习惯地把自行车支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王兰家的灯光。他想象着王兰一定坐在字台前看书或者是在写东西。他心疼地想:她每天都这样工作、学习到很晚,身边连个倒杯水、披件衣服的人都没有,还要照顾女儿。不知她的精神力量从哪儿来;地震中她不仅承担着家庭的重担,她那不甘平庸、自强不息的个性造就了她今天的事业。但他知道王兰坚强个性的背后也有她软弱的一面,她过于敏感和善良,自尊心、好强心极强。这些虽是优点,但也会给她事业上带来阻碍。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凉风吹过来,他打了个机灵。这时,王兰家的灯也灭了,他推着自行车无奈、怅然地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王兰家的楼下……
“王经理,摩托车厂家要明天到上海去开会,安排谁去?”赵科长来到总经理室问王兰。
“你和石磊带摩托车部主任去吧。”
“行。今天石磊不知道怎么了,到现在还没来。他可从来没迟过到的。”
“是吗?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不会是病了吧?”
“行,王经理,我走了。”
“走吧。”
赵科长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问:“对了,王经理,今天下午的业务总结会还开吗?”
“开呀。你有事吗?”
“没事。”赵科长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如果开我上午好好准备准备。我总觉得我的发言跟石磊没法比,我老是说不到点子上,而且没有层次。想起一句是一句。”
王兰笑了,说道:“知道自己哪方面不行就是一大进步。你的文化基础没有石磊好,但工作肯干而且善于总结,这就是你的一大优点。慢慢来,只要学习就能赶上。而且你现在的讲课、发言水平有了很大进步。”
“谢谢你王经理。知道你最成功的领导方法是什么吗?”
“什么?”王兰好奇地问。
“鼓励和欣赏。你从来不贬低我们、小瞧我们,而总是给我们最大的肯定。咱们商厦现在之所以学习成风,是你的带领、鼓励和欣赏使我们每个人都有信心能学好,干好任何一项工作。过去科里一天的工作干完后,不是凑在一起打扑克,就是吃吃喝喝。可现在,一有空闲,大家不是在一起商讨下一步的业务怎么开展,就是拿起书本来学英语的学英语,学业务的学业务。现在上班并不觉得累,反而觉得越来越有乐趣,越活越年轻似的。”
王兰欣慰地笑着点头说:“说的好。任何人都不是天才,所有那些有成就的人的背后都经历了埋头苦学苦干的过程。我也发现你这个科长头儿带得很好。希望你继续坚持下去。昨天我们领导班子的成员都在说,通过这一年来的讲课、学习,从经理到科长、主任、组长,最后到职工,这样轮流为大家讲课,讲业务、讲做人的道理,讲激励,我们每个人在不知不觉中通过讲课的锻炼、学习氛围的营造,潜移默化地相互影响、改变着。一是提高领导干部、职工的文化素质和修养;再就是用这个形势逼迫大家学习,形成一个学习大氛围。过去我们是用规章制度来约束职工的行为,现在提高到了完全是用一种自觉意识和文化修养来约束自己的行为。”
“没错,我们科里的人也都有这种同感。王经理,你这么一说我就更有信心了。王经理,我走了。”
王兰微笑着点点头,说:“好。”见赵刚走出房间,刚要继续分析这个月的财务报表,为下午的会议做准备,忽听到赵科长在外面喊道:“石科长,我刚要给你打电话。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病了吗?”
“谢谢你,我没事。王经理在吗?”石磊的声音。
“在总经理室。”
“好,我去找她有点事。”
王兰听到两下轻轻敲门的声音喊道:“进来。”
石磊一进屋,王兰被他没有血色的脸色吓了一跳。
“石磊,你怎么了?病了吗?”
“没有,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的原因。”石磊站在王兰办公桌前,慢慢地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王兰,王兰不解地看着他,发现石磊拿纸的手在不停地颤抖。一种不祥的预感传遍她的全身。当王兰打开一看,“辞职报告”四个大字赫然展现在她的眼前,她的脑子“嗡”的一下完全成了空白,她不得不闭上眼睛,就在闭眼的那一瞬间,思想、理智和坚强的个性又迅速恢复到她身上,她睁开眼睛微笑着点点头,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
王兰站起来,伸出手真诚地说:“为了你挚爱的事业,我衷心祝愿你……”
“不!”石磊紧紧握住王兰的手,激动地说:“我的离开,会使你事业的道路上少一些污泥浊水。”
他们都感觉到了对方的手在微微地颤抖,他们多么想就这样永远把对方握进永恒。王兰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缓缓流下来,石磊的眼眶也湿润了,他们彼此从对方的眼神中读懂了深爱对方的复杂情感,从相互颤抖的手中传递着爱的信息。
“珍重!”石磊重重地握了一下王兰的手说。
“珍重!”
他们的声音不高,但这两个字涵盖了千言万语也诉不尽的真情、不舍、惦念、与爱恋……
石磊潇洒的背影瞬间被挡在了门外,王兰那双美丽、明亮的眼睛却没有穿透那扇门的能力,她多么想再看他一眼啊……
她失落地跌坐在老板椅上,桌上那张财务报表上的数字像一团蚂蚁一般啃噬着她的心。她猛地用手把报表掸到一边,用那张辞职报告盖在脸上,任泪水流淌着。她多么想大哭一场啊。忽然听到敲门声,她忙擦掉眼泪,把那张报告放进抽屉,安稳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镇定地喊道:“请进。”
进来的是营业部薛主任,王兰微笑着问:“薛主任,有事吗?”
“王经理,下午的会各组长都已经通知到了,只有文化组和鞋组的组长请假没来。”
“今天的会议不是提前两天就通知了吗?一个月一次的总结分析会是任何一个组长都不能缺的,难道他们俩不知道吗?本来他们两个组这个月的任务就没有完成,难道逃避了这次的会议就没事了吗?怕总结、怕分析,不找出原因在哪儿,下个月岂不是更干不好?”
薛主任看到王兰愠怒的脸,嗫嚅地:“我……我这就去打电话通知他们俩。”
薛主任刚出去,赵科长匆匆进来问:“王经理,石磊怎么走了?”
“啊,对了,明天你一个人带摩托车组长去上海开会吧。石磊的事以后我再告诉你。”
“好吧。”
赵科长出去了,偌大的办公室又剩下她一个人,此时她喜欢这份寂静,她多想在这份寂静中整理一下自己的感情和思绪呀。她疲惫地闭上眼睛,可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石磊的影子,石磊的声音,石磊那只颤抖的手。她猛地睁开眼睛,站起身来,拿起手提包来到办公室,对办公室主任说:“薛主任,有人找我就说我出去了。”
“好的。”
王兰回到家,无力地躺在床上,脑子乱成了一团。她努力不停地告诫自己:王兰,别这样,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你和石磊只是同事,是朋友,不该有别的情感掺杂在内。然而,这样的告诫却无济于事。那种别离的痛苦一次又一次地淹没了告诫。她索性对自己说:就放纵一次自己的感情吧,这种放纵不会伤害到任何人的。就让自己独享一次这份痛苦的思念吧。
想到这儿,她起身打开写字台上的录音机,那首悠扬、忧伤的二胡音乐《想你》骤然响起,那优美的乐曲把人思念的情怀如泣如诉地倾泻出来,拨人心弦。王兰的情感似潮水般翻滚着,泪水顷刻间打湿了衣衫。她伏在写字台上低声抽泣着,慢慢地哭声越来越大,最后是失声痛哭,痛哭声和二胡音乐声融合在一起,合奏成了世上绝无仅有的一首刻骨铭心、荡气回肠的高尚的爱的乐章……
董援朝和石磊站在一大片空地上。
“这个工程不算太大,但从设计、施工到室内装修要求水准极高,这可是你建筑事业成功的第一步,我对你有信心。”援朝对石磊说。
“谢谢董工。不过尽管我设计、施工、装修都干过,但让我一个人承担这么大的担子,我的压力太大了。董工尽量多抽时间给我指导,要不然我心里没底。”石磊真诚地恳求道。
“放心吧。你不说我也会经常来的。因为这个工程是甲方委托我找人设计、施工的,如果出了问题我也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尽管大恩不言谢,但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和帮助。没有你的帮助和信任,不用说我建筑事业上的成功,就连开始都不会有。”
援朝笑了,真诚地说道:“我真的是看中你是个人才才帮助你的,你的设计天赋如果不发挥出来太可惜了。”
石磊回到家,整理好自己的行李,把饭菜做好,边看电视边等李姣和爸爸回来。
“石磊,你今天回来得这么早?把饭都做好了?”李姣边到水房洗手边问。
“今天把各种手续都办好了,合同也签了。都是董工帮我办的。”
“真的?太好了,石磊,董工可是你的大贵人啊。”
“是啊。我也这么想。也不知为什么,每次见到他都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你知道我这个人是不容易接受生人的。可我一开始就非常接受他,不仅仅是接受,他的一言一行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
“那是你们之间彼此欣赏的缘故。”
这时,石伯年回来了。
“爸,您回来了?”李姣接过老人手里的运动器材。
“是的。”石伯年应着。
“爸,您洗洗手吃饭吧。”石磊说。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合同签好了吗?”
“签好了。明天早晨我就要去工地了。对了,爸,我始终没问过你,您找到要找的人了吗?”
石伯年看了石磊一眼,反问道:“你是从来不关心这件事的,今天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来?”
“我……我只是随便问问。”
“爸,您在找谁呀?”李姣端着菜进来。
“啊,没什么。”石磊说。
石伯年沉默地吃着饭。石磊看出爸爸一肚子心事,很后悔不该在吃饭前问这个问题。一定是还没有找到,所以自己的话触到了爸爸的心病。
其实石伯年对儿子援朝的情况已了如指掌,因为他始终关心着援朝的一切,所以援朝什么时间回的国,他养父的去世,妻子和他的离异,包括现在援朝发现并重用石磊他都知道。
按说援朝的养父去世了,该去认援朝了。但他没有去,因为他知道了援朝的妻子是为了照顾援朝的养父而对援朝产生太多的积怨离婚的。在这个时候他怎么忍心再给儿子添累赘、添麻烦呢?更何况自己没有养育援朝,为什么在自己年老的时候来认他,自己除了给孩子添累赘还能对他有什么帮助?正是在这个心理障碍的基础上,现在又多了一层关于石磊的问题。他怕援朝误解什么,也怕石磊借助援朝的力。他想让石磊凭自己的真本事在建筑设计的事业上干出一番成绩来,而不是凭援朝的关系。所以,关于援朝的事,一直保持缄默。但石伯年的心是矛盾、痛苦和煎熬的。他不敢有与心爱的儿子共享天伦的想法,但他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不给援朝添累赘的同时,最后能与儿子相认。所以他一直在等待,等待上苍赐给他们父子相认的那一天。
“李姣,我给你买了个手机。以后我们联系方便些。”
李姣接过手机心疼地说:“家里、单位都有电话给我买这个多浪费呀。”
“拿着吧,我这一走一两个月才能回来一趟,爸爸就全由你照顾了。爸爸年纪大了,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石磊,你放心走吧,我会照顾好爸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