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敲门。唤唤有些害怕地跑到屋里来，却见妈妈趴在写字台上睡着了。唤唤在妈妈耳边轻轻唤着：“妈妈，妈妈，你醒醒，外面有人敲门。”
王兰一惊，忙问：“唤唤，妈妈睡着了吗？”
“是的，妈妈你太累了吧？”
“哎呀，是妈妈老了吧，妈妈从来没这样乏累过。”
“妈妈，外面有人敲门，你听，现在还在敲呢。”
王兰见女儿紧张的样子，笑着说：“别害怕，没事的。妈妈去开门。一定是收电费、水费的叔叔、阿姨。”说着来到门口问：“谁呀？”
“王兰姐，是我。春旺。”
王兰赶忙打开门，亲切地：“春旺，真是稀客，快进来。”
“王兰姐，几年没见，你怎么倒越来越年轻了？”
“看你说的，怎么会呢？”
“真的，不是你当经理了我在奉承你。我看你比和乔珊在一组的时候还年轻。”春旺忽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唤唤，惊讶地问：“这是唤唤吧？都这么大了？”
“唤唤叫舅舅。”
“舅舅好。”
“好，真乖。”
“你看，我这儿又没客厅，来房间里坐吧。”
“妈妈，我看电视行吗？”
“行，你看吧。对了，把洗衣机给妈妈拧一圈儿。”
“我知道了。”唤唤答应着去拧洗衣机的洗涤钮。
王兰倒了杯茶递给春旺：“乔珊怎么样？不上班一心在家里当阔太太了？”
“什么阔太太，反正够他们娘俩消费的。不过她的消费可够高的，她的金手饰、高档衣服不知道有多少套。”
“这不用你说我也猜的到。”王兰笑着说，“对了，你到底在做什么生意？生意还好吗？”
“就算还行吧，一百多万流动资金的买卖，业务忙得都很少回家。”
“春旺，你这个大忙人今天有时间找我来，不会是来跟我做买卖的吧？”王兰笑着问。
“算让你说对了。今天找你来真的是有一笔业务想跟你合作。”
“业务？什么业务？”王兰警觉地问。
“我有一百辆摩托车，富贵牌儿的，比你们到厂家去进一辆便宜六百，这车是他们厂长的小舅子自己另开的一家摩托车厂生产的，无论质量还是牌子都跟原厂的一模一样。我这也是人托人才弄到的一百辆，怎么样？价钱就按你们进的价钱给就行，六万块钱咱俩每人三万。怎么样？”
“春旺，如果你和乔珊到我这儿来做客，我随时都欢迎，可你要是为这样的事来找我，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我不会与你合作干这种事。”王兰严肃地说。
“你这人就是死认真。我知道你当了半年经理就使企业扭亏为盈了，商业局还给你几千块钱的奖金。可你算过没有，你辛辛苦苦累死累活干了半年，那点钱够干什么用？现在你还住着这样的房子，摆着这样的家具。你看人家前任经理。尽管他把商厦弄得那么惨，当初我也没少骂他缺德。可谁又把人家怎么着了？人家不照样住着一百多平米的大房子，摆着高档家具，而且现在人家换个地方照样是副经理。你可倒好，给职工发奖金、买年货，大伙赞扬声一片。可到头来你不就是落个好名声吗？好名声又有什么用？名声又能值几个钱？”
“春旺，每个人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不同。我这个总经理在商厦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得到一个好名声。而是做人的良知让我这么去做的。还有，我简直听够了‘有什么用’这句实用主义的口头禅，为了这口头禅有些人把眼前的利益看得高于一切，”王兰越说越激动站起来，“为了这句话有多少人放弃了追求、放弃了人格、放弃了道德、放弃了尊严、放弃了良知、放弃了人类最美好的情感。我们的时代并不是因为贫穷和饥饿而出卖灵魂、出卖肉体的时代。改革，是让我们每个人凭着自己的能力和智慧创造财富。不错，现在社会那些阴暗的角落由里往外飘荡着肮脏、丑恶的铜臭气，污染了环境、污染了空气。可那毕竟是少数，大多数正直、善良的人都是凭着自己的智慧和双手在竞争、在创造。只有这样挣的钱花着才心安理得。春旺，这笔生意绝不会像你说的那样。我劝你，不要做这种肮脏的生意，污浊的空气总会有清朗的一天。我不希望你……”
“别跟我讲这些大道理，践踏道德者，欺骗法律者，过着富翁般的生活，也未必过得不心安理得。”春旺理直气壮地说。
他们俩谁也没有注意到唤唤有些害怕地趴在门框上偷偷看着。
“你看到的只是他们外表的富足生活，他们的心态和凭自己的智慧辛勤劳动挣钱的绝不会是一样的。”
“这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这也不是你我所争论的话题，也不是你我能解决了的问题。王兰姐，你为什么不为自己想想，就算你为企业为职工付出的再多，可你能保证振兴商厦总经理的位置永远是你的吗？”
王兰笑了：“春旺，我从来都没想过永远坐着振兴商厦总经理的位置。因为人的能力和知识水平是有限的。任何行业的人才都要随着历史的发展需要更新换代，商业要比其他行业发展变化的更迅猛些。假如有一天我的知识和能力已不适应企业的发展，我会自动辞职的。但我当总经理一天，我就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什么良心热心的？死心眼儿。难怪没人要你，现在男人哪个喜欢你这样的？”
王兰又笑了，说道：“谢谢你的提醒，我们母女俩过的很好。暂时还不想为婚姻问题而烦恼。我倒是要提醒提醒你，你刚才所说的什么厂长的小舅子，什么分厂我都不相信。摩托车的质量直接涉及到人的生命安全。真的出了什么事你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如果你为此而进了监狱，别怪我这个当姐姐的没提醒你。”
“你……好了，好了，我服你了。我走了，我不想坐在这儿等着让你咒我。”
王兰真诚地说道：“春旺，不是我咒你。以你经商的才能做正当的生意是可以成功的。可你非要干这种违法的买卖，你这是虚掷生命，偷盗自己的才华。你知道吗？你算没算过这样一笔账，做正当的生意也许来的慢一些，可那是安全有保障的。你的心是踏实的。你的经验和资金是成正比积累的。可你做这样违法的买卖，你的心是虚的。因为总有一天你不仅会人财两空，而且还会失去你生命中最宝贵的美好时光。春旺，正面地认识自己，发挥出自己的才能，走一条正当的成功之路才是你唯一的正道。春旺，这是我从王黎身上总结出来的惨痛教训啊！地震使你失去了双亲，是党和人民供养你长大，培养你受到了中等教育。你不仅应该给孩子和乔珊创造一个幸福、安稳的家，更应该把所有的才华回报给社会呀！春旺，我真的不希望王黎的命运在你身上重蹈覆辙呀！”
王兰真诚的话语打动了春旺，有了片刻间的激动和感激，但那只是片刻而已。
“王兰姐，就像你说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追求，我们不是一路人。”春旺说完开门走了。
王兰失望地看着春旺的背影。
唤唤来到妈妈的身边问：“妈妈，你刚才为什么那么凶？妈妈都不像个女人了。”
“噢？是吗？女人应该是什么样？”
“当然应该是很温柔的样子了。”
“唤唤，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在这个复杂、残酷的社会里女人只有温柔的一面是不行的。”王兰沉思地说。
石磊来到总经理室，王兰正在接电话，见他来了，朝他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他没有坐，站在办公桌前等着。
“啊，是吗？这次给灾区捐款又数我们商厦捐的最多。太好了……是吗？又有一个人以我们商厦职工的名誉捐了两千块钱？”说到这儿，王兰深深地看了一眼桌前的石磊，石磊的目光躲避着她。“……好像三次都是同一个人……我知道了。不过既然他不想公开自己的名字捐款，我想不好查。因为即使知道这个捐款的人是谁，他不承认也没办法……我知道是好事……好吧，我尽力吧，就这样。”
王兰放下电话，直视着石磊轻柔地问：“石磊，是不是你三次给灾区捐款都没有署名？”
石磊低着头没有回答。
“石磊，其实为灾区捐款是件好事，你为什么总是做完好事却把自己隐藏起来？我知道你讨厌社会上一些拿献爱心活动当做提高自己名誉和地位的手段。但你有没有想过无论他们是以一种什么心理捐款捐物，他们捐出来的钱物，不仅能使灾区人民解决生活上的困难，甚至会挽救一个人的生命。难道你没想过这种爱心奉献的传播，会唤起更多人的爱心，使更多的人……”
“王兰，我不管别人怎样，我只管自己。王兰，别把我捐款的事说出去。我想你能理解我的性格。”
“好吧。我尊重你的意见。你找我一定有事吧？”
“是的，有一名叫董援朝的人找过你好几次了。我赶上过一次，刚才我们科的小赵说昨天他又来找你了，你去局里开会了。”
“董援朝？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王兰想了片刻，摇了摇头说道：“想不起来。”
“他是设计院院长，刚从国外回……”
一听到是设计院的，王兰忽然想了起来：“噢，我想起来了，他是董小难的哥哥。他找我说有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问他有什么事，可不可以替他转告，可他总是说不用，他想亲自见你。”
王兰笑了笑：“他一定对我照顾他弟弟和父亲特意来表示感谢的。对了，建筑设计不是你一生的事业追求吗？要不要我跟他说……”
“不用。他对咱们商厦营业厅的设计很感兴趣，让我设计两种现代式的居民楼。我给他送去了，他很赏识，而且他说市委副书记为我设计的事找过他，他想请我去搞建筑设计。”
“那好啊，这不正是你……”
“以后再说吧，我走了。”
石磊刚出去，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喂……楼下有人找我……噢，我知道了。”
王兰放下电话跑下楼，见董小难在一楼营业大厅等着她，她微笑着走过去，亲切地问：“小难，你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
“兰姐，我找过你二趟了，我哥也来找你好几次了，可你不是出差，就是慰问，老是碰不到你。”董小难见王兰像久别的亲人一般。
“是吗？你们找我有急事吗？”
“没有，是……是专程来谢你的。”
“看你，还说拿我当亲姐姐呢，怎么一下子又跟我客气起来了？”
“兰姐，我爸爸去世了。”
“我知道。那天我去医院看老人，可大夫告诉我老人已经走了。”
“你知道我爸爸在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什么？”
“他告诉我们千万别忘了你。”
两个人一阵沉默。
“小难，老人送葬的那天我去过你家，不过我看有那么多人在帮忙我就没进去。我只是在门外给老人鞠了三个躬就走了。”
“兰姐，唤唤也放假了，带唤唤到我家来玩儿，我哥哥真的很想认识你。想当面对你说一声谢谢。他说虽然这样的大恩无法言谢，可现在我们没有别的办法来报答你的恩情。只有……”
“小难，别老又是感谢、又是报恩的，好不好？我们是朋友，我喜欢朋友之间雪中送炭，而不是锦上添花。小难，只要你有难处，不要特意来找我，打个电话我就会去帮你。我也一样，只要我需要你和你哥哥帮忙，我会毫不客气地去找你们的。因为从你哥哥写的那封家书我就已经了解到他的为人。尽管我们的能力有限，但至少从精神上能给予对方一些安慰和帮助。小难，我的意思你一定能理解，是吗？”
董小难深深地点了点头。
“王经理，市委领导和局领导来我们商厦慰问来了，你快去看看吧。”办公室主任跑来急急忙忙地说。
“好吧，小难，再见。”
“兰姐，再见。”
王兰边往前走边回头说：“小难，你发表的每期作品我都在看，每篇都有进步。祝你的创作水平越来越高。”
董小难会意地微笑着点头朝王兰摆着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