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凡,作业写完了吗?”援朝坐在女儿身边问。
“爸,写完作业了。我正在预习明天的新功课。爸爸,您有事吗?”
援朝站起来抚摸了一下女儿的头说:“你先预习吧,预习完了爸爸想跟你谈件事。”
“爸爸,有事您就说吧,我已经预习一遍了。”
“好孩子。”援朝重新坐下来,温柔地对女儿说:“爸爸想跟你谈谈我和你妈妈的事。”
“你和妈妈什么事?”凡凡敏感地睁大眼睛问。
“凡凡,你爱爸爸、妈妈吗?”
“当然爱爸爸、妈妈了。我们同学都羡慕我有一个工程设计师爸爸,一个温柔漂亮的妈妈。”凡凡天真地说。
援朝看着女儿天真烂漫的样子,心痛地说:“凡凡,爸爸、妈妈也都非常爱你。但是爸爸、妈妈之间思想上有了很大的分歧,感情上也有了很大的裂痕。如果再在一起生活下去,彼此都是一种痛苦。所以,我们只好离婚了。”
“离婚?”凡凡吃惊得脸色都变了。
援朝安慰地拉过女儿的手说:“是的,可我们虽然离了婚,我和你妈妈都会像以前,不,会比以前更爱你的。”
凡凡的泪水缓缓地流下来,哽咽着问:“爸爸,是不是因为妈妈对爷爷不好,你不要妈妈了?”
援朝的眼睛湿润了,为女儿擦去泪水疼爱地说:“不!虽然这是导致我对你妈妈最大失望的原因,但离婚是你妈妈提出来的。十七年前的大地震使唐山变成了一片废墟,爸爸肩负着重建唐山的重要工作任务,爷爷和老叔一夜之间都被砸成了残疾,除了繁忙的工作外,爸爸回家还要照顾爷爷和老叔,所以这么多年来爸爸对你妈妈和你关心得太少了。尤其是爸爸出国这三年,把家里的一切都留给了妈妈,爸爸本想回国后好好弥补你妈妈的,可是太晚了。所以造成我们之间感情破裂,爸爸是有一定责任的。凡凡,你还小,可能还不能理解大人之间的感情,等你长大了就会理解的。”
“爸爸,那我是判给了爸爸,还是判给了妈妈?”
“我们没有经过法院判决,是协商离的婚。关于财产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争议,但关于你跟谁在一起生活的问题,开始我和你妈妈争得不可开交。因为爸爸、妈妈都爱你,都不想离开你。最后考虑到如果爸爸硬把你要过来,会给你妈妈造成更大伤害的。所以,你和妈妈生活在一起。”
“那我想爸爸和老叔怎么办?”
“你可以随时回来看爸爸和老叔,爸爸也会到学校去看你。凡凡,记住,爸爸和老叔永远都是爱你的。”
凡凡扑到爸爸的怀里,哭喊着:“爸爸,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我以为爸爸回来了,我们全家终于团聚了,可是……可是没想到爸爸妈妈会分开。爸爸,我好好劝劝妈妈,劝妈妈和爸爸和好。爸爸,你等着妈妈好吗?我不想离开爸爸,也不想离开妈妈……”
听了女儿的话,援朝心如刀绞,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下来滴在女儿的头上,他用温暖的大手抚摸着女儿的头说:“凡凡,大人心灵和感情上的伤害不是一两句劝说就能愈合的。凡凡,不要太伤心了。要学会适应不同环境的变化。地震使那么多的孩子失去了父母,现在他们都已经成人、成才。而你现在并没有失去爸爸和妈妈,只是形式上分别和爸爸、妈妈住而已,知道吗?”
凡凡懂事地点点头,援朝为女儿擦去泪水。
“爸爸,那我什么时候来看爸爸和老叔?”
“每星期五下午放学回来好吗?星期六、星期天在家里跟爸爸、老叔待两天。寒暑假也可以在爸爸这里过,来的时候一定要和妈妈商量好。不要让妈妈惦记,惹妈妈生气。知道吗?”
“知道了。”凡凡为爸爸擦去脸上的泪,难过地:“爸爸,你也不要太伤心了。我会好好劝妈妈跟你和好的。时间长了,妈妈会知道她错了。”
援朝感动地一把将女儿拥在怀里,激动地:“我的好女儿,爸爸知道你有这份爱爸爸的心就够了。”
东风阴沉着脸回到家,刘平忙放下手里的毛活儿从沙发上站起来说:“回来了?快吃饭吧,孩子早就饿了,我让他先吃了。菜凉了,我去热菜。”刘平说着倒了杯茶,“你先喝杯水,我去热菜。”
东风拿起杯子朝刘平的背影猛地砸了过去。刘平没有丝毫的准备,只觉一个重物砸在后背,疼得她“唉呀”一声,随后就是玻璃杯摔碎的声音,热水烫得她一阵尖叫,同时抖着热水委屈地流着泪哭喊:“东风,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吗?别人看不上你了,还死皮赖脸地赖着不离婚。我告诉你,只要你一天不离,我就一天打你一遍,直到你答应离婚为止。”东风凶狠地说。
“你逼我离我就是不离。孩子都这么大了,为了照顾你和孩子我工作也失去了,离了婚,你让我们娘俩怎么活?我告诉你,死我也不会离的。”
东风抓住刘平的头发左右开攻狠狠地扇着脸,边扇边骂:“你******我让你死也不离,你这个不要脸的,不离我就打死你。”
在里屋写作业的松松跑出来抱住爸爸的腿哭喊着:“爸爸,别打妈妈,别打妈妈。”
东风终于住了手,指着刘平的鼻子气喘吁吁地说:“刘平我告诉你,只要你一天不离婚我就一天打你一遍,我看你离不离。我就不信你不怕打。”
刘平捂着被打得红肿的脸哭喊着:“我早就知道你和倩茹好上了,而且知道她已经离了婚。你们也不想想,你们这样做还有没有良心。援朝是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我们俩结婚还是援朝的爸爸为我们操办的。可他爸爸死你连去都不去,让我撒谎说你出差了,其实你是没脸去见援朝和他死去的爸爸。你当初……”
没等刘平把话说完,东风像疯狗一样扑向刘平,雨点般的拳脚打在刘平的身上……
援朝安抚女儿睡下,独自一人来到寂静的大街上。寒冬的深夜,秃光的树枝被风刮的发出笛子般的响声。路灯放射出的微光也好像冻结了一般,朦胧中虽透着晶莹,但失去了活力。一辆出租车驶过来,朝他按了两下啦啪,他摆了摆手,出租车开走了。出租车的驶过给这个城市增添了一份生气和活力,否则,整个城市真的像睡着了一般。援朝在这寂静的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他想在这份寂静和寒冷中能清醒地理一理他和倩茹之间从恋爱、结婚到离婚这十几年的感情生活,最终导致他们婚姻破裂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根源在哪里?他本想把一切都想清楚了,实在挽救不了他们的感情之后再办离婚手续的。可倩茹不给他考虑的时间,她逼迫得太紧了。现在尽管他们的婚姻已经结束,但他不想就这样稀里湖涂地离了算了。他想总结,总结出婚姻失败自己所应担负的责任,而不是怪罪对方。尽管自己有很多的理由,可以推卸这份责任,因为为了平衡倩茹和父亲、弟弟之间的关系,他可以说尽了最大的努力,使这个家庭不至倒塌或倾斜。但他想:婚姻毕竟是由两个人来经营的,婚姻的失败两个人都有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才是成熟、稳重的男人真正对待生活和感情的态度。
董援朝对待感情和生活,就像对待他设计的图纸一样精密、细致而负责任。他和倩茹十几年的夫妻生活像电影一样在他的脑子里放映着。虽然倩茹对他有很多的抱怨,他也知道自己对她关照的太少,但最终的原因是他们思想沟通的太少了。他这个做丈夫的没有及时打开妻子心上的结。而且在这个时候他们又分别了三年,夫妻长久分离的本身就是对双方一次严峻的考验。更何况倩茹存在着爱慕虚荣、攀比物质和享受等不健康的思想倾向。这些都是因为他太忙而忽视了倩茹思想上的变化造成的。另外,自己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责任,那就是在他意识深处觉得老夫老妻的了,即使妻子思想上、心理上有什么变化,涉及不到他们婚姻变故的问题。离婚只是那些年轻人的事,对于他这个步入中年的人来说,婚姻已进入了稳定期。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懊悔、烦躁极了。他想倾诉,想找一个知已倾诉自己的苦痛,忏悔自己的过失。他立刻想到了东风,这个和他一起长大像亲兄弟般的朋友。不明白的是他回来后一直都没见到东风的影子。包括父亲去世也只是刘平代表他去的。当问东风怎么没来时,刘平那不自然的表情和回答,很明显是在撒谎。可当时他没有心情为这件事费神。现在他想知道东风到底怎么了,难道他病了吗?如果是病了,一定是病得不轻吧?否则爸爸的葬礼他是不会不来的,因为他和父亲之间也是情同父子的呀。还有,此时此刻他多想把自己的心里话倾诉给这个从小就最要好的朋友啊。可时间太晚了吧,他看了看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了,他犹豫了,但他又不死心,想看看东风家的灯光是否还亮着,只要灯光亮着,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去他家和他说说心里话。想到这里他转身往东风家的方向走去。来到东风家的楼下,看到东风家的灯光果然亮着。援朝不禁心里一阵惊喜,快速来到三楼,他刚要敲门,里面的哭闹叫喊声使他立刻停住了欲敲门的手。
“不离婚我就打死你,你个不要脸的。”东风的声音。
“打死我也不离,你和倩茹才是不要脸的哪,你们趁援朝不在家勾搭在一起,你们这对没良心……”
不等刘平说完,只听到刘平凄惨的吼叫声和孩子的哀求声,里面夹杂着东风怒骂声。
“爸爸,求求你了,别打妈妈了,爸爸,你会把妈妈打死的,爸爸……”
“我就是要打死她,这个不要脸的贱货。我看你还敢再胡说,我打……”
援朝再也听不下去了,猛地敲打着房门,里面突然沉静下来。
松松像来了救星一般跑着去开门。
东风刚说两个字:“先别……”
松松已把门打开,松松开门一见是援朝大大,像见了救命人一般扑到他的怀里,哭喊着:“大大,快救救我妈妈吧,我爸爸快要把我妈打死了……”
援朝的突然到来使东风和刘平都惊呆了。刘平披散着头发倒在地上,脸被打得又红又肿,嘴角儿流着血,衣服也被撕破了。东风不知如何招呼援朝,只是低着头不停地喘着粗气,手还紧紧地攥着拳头,有一种打人打得还余兴未尽的势头。援朝愤怒地吼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打她?”这吼声把东风从兽性中拉了出来,恢复了人的本性。他慢慢地松开拳头,嗫嚅地:“没……没事。刚才我俩说话说岔了。援朝哥,你坐。”
援朝声音缓和下来:“话说岔了你就这样往死里打她?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刘平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尽量使自己微笑着说:“援朝哥,别生气了。我没事儿的。你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