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王兰忽然推门进来了，手里提着一塑料袋东西笑容可掬地和倩茹打招呼：“你好，来给小难送饭吧？”
倩茹有些尴尬地：“没……没有，这些日子小难非要吃医院的饭不让我送饭了。今天有时间过来看看他。你今天怎么有时间？没出差吗？”
“没有，本来和业务户谈完业务应该陪客人吃饭的，被我推脱掉让我们单位的陈经理陪他们去了，所以中午吃完饭有时间过来看看小难。真是的，有三天没来看小难了，怎么样，小难，这几天好吗？给，你爱吃的橙子。”
王兰的微笑和对小难亲切的样子使倩茹不理解。她为什么会对小难这么好？这个问题一直缠绕着她，今天碰巧又一次遇到王兰，说心里话她对王兰很敬佩，也很感兴趣，她想研究一下她的爱源从哪里来。所以她站着没急着走。
“兰姐，我挺好的。以后别再买东西，也别来医院了，我已经好了，明天就出院了。”
“出院？大夫不是说再过一周出院吗？小难，为什么急着出院呢？万一出什么事该怎么办？二十天都过去了，还耐不住这一周的时间吗？你之所以造成再次截肢手术，不就是因为不听大夫的话，急着回家造成的吗？”王兰有些着急地劝道。
董小难笑着故意很轻松地说：“兰姐，大夫说这次和上次的情况不一样了，只要我坚持吃药，不磕碰，伤口就没事。我只在家待着，不去书亭，不去任何地方直到完全恢复，你放心吧。我真的在医院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不对，小难，是不是另有原因？”王兰坐在床边，用温柔的口吻说：“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你嫂子和我，有问题说出来，我们会帮你的。是不是钱不够了？”
“不是，兰姐，真的不是。”
“那就是惦记你爸爸了，是不是？”
董小难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
“小难，昨天下午我去看过干爸了，除了瘦了些老人精神挺好的。我告诉他老人家你在广州很好。我也看出来他很惦记你，可是你这样出去伤口愈合不好，以后他不是会更惦记你吗？”
“兰姐，我确实很想爸爸了。”董小难说到这里嘴唇微微哆嗦起来，努力抑制着泪水：“兰姐，我答应你和嫂子，出了院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我在这里真的是度日如年。我最了解爸爸，他不定多惦记我呢，他最怕给别人增加负担，心里就是再惦记、再难过都不会说出来的。”
王兰看到董小难痛苦的样子，沉默片刻，理解地说：“好吧，但你出院后一定要注意身体。我明天要去大连开服装展销会，不能来接你，倩茹你就多费心了。”
“你放心去吧，明天我来接他出院。”王兰的热情和真诚倩茹深受感染。
“那好，你陪小难多待一会儿，我先走了。对了，小难，你喜欢什么样的衣服，明天我给你买来。”
“不用，兰姐，我有衣服。”
“你出院是件喜事，兰姐应该送给你件衣服打扮打扮，穿上新衣服心情上会有一种新气象。那种灰、兰、紫三种颜色织起来的毛外套怎么样？你穿上一定很漂亮、很帅。小难，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是一个非常英俊的小伙子？倩茹，你说呢？”
倩茹微笑着点点头。
董小难被王兰说得脸都红了，但他心里是喜悦甜蜜的。
送走王兰倩茹忍不住问：“小难，你们怎么认识的？她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董小难深深地看了一眼嫂子，他知道她不会理解这种感情的，因为她和王兰是两种不同的人，她不具备王兰那高尚的灵魂和修养，所以她永远也理解不了王兰的思想境界。
“我们认识只是一个偶然，就是那次两个流氓打我的时候她和她们单位的人救了我。最重要的不只是她救了我，而是在我处境最难的时候给了我帮助和精神上的支撑，她是我董小难的恩人。是我一生中遇到的最可敬、最可爱、最了不起的人。她就像一柱光源，不仅照亮了我，而且在我的心中点燃了一盏灯。使我在生活上、在精神上、文学创作上有了更明确的追求目标。我爱她胜过我自己的生命……”
倩茹听到这里不禁眼睛一亮，董小难立刻明白她想的是什么了，他笑笑说：“这种爱不是男女之间的****，而是用生命和高尚灵魂点燃起的大爱。如果用我的生命能换取兰姐的幸福，我会毫不犹豫地奉献出来，遗憾的是老天还没有给我回报兰姐的机会。”
“怎么？她不幸福吗？”
“她已经离婚五年多了，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可以想象她生活的不容易。”
“原来是这样。”倩茹心里好像有了一份说不出的窃喜和同情。
第二天下午，倩茹正要出门去医院接董小难，东风却意外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倩茹心里喜出望外，脸却阴沉着没好气地：“你这些日子干什么去了？打手机你不开，去工地找你两次你都不在，是不是又看上别的女人了？”
东风不回答，只是上前猛的紧紧地抱住她，热烈地吻着，使倩茹喘不过气来，倩茹又爱又恨地边用两手不停地捶打他边喃喃地骂着：“你……这个……混蛋，都是你，是你……害了我……我……我恨你……”
蔡东风开心地笑着，在倩茹的耳边说：“我是故意不见你，不接你的电话的。援朝就要回来了，我考验考验你是想我还是想他。是不是想那个事儿了？别看援朝有文化是个工程师，长的也比我好，可床上的功夫他不如我吧？是不是？要不然你不会这么想我。”
倩茹的脸羞得通红，笑骂道：“你真讨厌。”
东风一把将她抱上床开始解她的衣服，倩茹猛的坐了起来：“不行，小难今天出院让我去接他，哎呀，已经两点多了，我得去……”
东风又将她按在床上，继续解着她的衣服扣子，倩茹不停地挣脱道：“不行，东风，不行……等把小难接回来再……”
“二十多天没看见你了，我能……能让你走吗？晚点接他怕什么？倩茹想……想死我了，我……我们快结婚吧，只要援朝回来就……就跟他离婚行不行？啊？你……你答应我，行不行？”东风喘息着，不停地问倩茹。
“行，我答应你，他一回来我就跟他离婚。这些日子我真受够了伺候这一老一少的残疾病人。”
“快了，就快熬出头儿来了。我们就要永远在一起了。”
说着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护士两点以前就为董小难办好了出院手续，三点多了仍不见倩茹的影子，董小难焦急地躺在床上等着。
“董小难，你们家怎么还没来人接你呀？你的出院手术办了，这张床铺的病人手术就要做完了，是车祸截肢手术。”
尽管护士忍着性子用温柔的话说出来的，但她急切的语调使董小难不知所措。护士的话音刚落，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被推了进来，农村打扮的一男一女紧跟在后面，男的高大健壮一脸惊慌痛苦的样子，女的哭得红肿的眼睛在不停地流泪。
“你看病人都来了，怎么办呢？”护士急问。
“对不起，林护士，我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你把东西给我拿到外面去，让人把我抱到外面椅子上等，我嫂子一会儿就来。”
“那怎么能行呢？你的腿怕长时间控的。你嫂子没时间，让你姐来接你呀，你姐有电话吗？我帮你去打。”护士又急又热心地说。
“我姐出差到大连去了，她来不了。”
“你们快点中不？我们不能总在推车上等着呀？你们……”站在门口的男人不满地吼了起来。
“你喊什么喊？我们不是在想办法吗？到我们这儿来都是病人，我们应该把所有的病人照顾好。”护士转身喝住那个男人，男人不说话了，护士声音温柔下来：“董小难，你只好到外边等一会儿了。”说完扭头对那个农村男人说：“这样吧，麻烦你把这个小兄弟抱外面椅子上去，这个床是你们的。”
(1)第八十一章 虚荣和私欲会使人失去真正美好的东西 (2)
那男人过来粗鲁地抱起小难，护士在一旁喊道：“慢点、轻点。”男人小心地把小难放在楼道的椅子上，董小难感激地说了声：“谢谢。”护士把东西放在董小难的身边，匆匆忙别的去了。
董小难两只手支撑着身体，累了，不得不调换着两只支撑身体的手。由于身体的虚弱，伤口的疼痛，额头上浸出了豆大的汗珠，他默默地承受着。病人，病人的家属、朋友、护士、大夫在楼道里来回穿梭、走动着，没有人注意他。他拿出身边背包里的日记本和笔，放在自己不到半截的腿上，用左手支撑着身体，用右手写到：“我用两只胳膊轮换着支撑着身体，等待着嫂子来接。这是多么漫长、煎熬的等待啊！这种等待使我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和无奈，成为别人的累赘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啊……”支撑身体的左手累了，换上右手，用左手继续写着：“我不能责怪嫂子，她也很忙，又要工作，又要照顾爸爸和我。这种痛苦是老天让我承受的，可我不怕，这点痛苦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真的，算不了什么。”又换了一个姿式，用右手写着：“然而对于我来说，心理上的痛苦胜过肉体上的痛苦不知有多少倍。我不理解为什么有些身体健全人要想尽一切办法使自己成为被别人服侍的人，假如我能站起来行走，能帮助那些最需要帮助的人，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哎呀，都快五点了，这可怎么办呢？小难一定急坏了。”倩茹边穿衣服边急得带哭腔说。
“晚点就晚点呗，至于吓成那样？”东风穿着衣服无所谓地说。
“都怪你，办完了还非得睡一会儿，小难不定多着急呢。”
“嗨，打车用不了三分钟就到了。何必着急呢？怎么样？今天满意吧？”东风凑过来搂住正在梳头的倩茹。
“别烦我了。”倩茹没好气地说完，摔掉梳子便匆匆往外走。见东风嬉皮笑脸地站在屋里不出来，她失去了最后的耐性：“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东风懒洋洋走了出去，倩茹关上门，急急地截一辆出租车往医院赶去。
这时，换上便衣的林护士下班从楼道里经过，惊讶地发现董小难还坐在通道的椅子上，脸上的汗水像刚刚被雨水淋过一般，脸色苍白得可怕。林护士急匆匆朝走过来：“怎么？我们都下班了，你的家人还没来接你？你的刀口刚刚愈合，这样坐着你怎么受得了？这样吧，一个病人回家过生日去了，你先在他的床上躺一会儿，我去找人来把你抱过去。行吗？你们家人也真是的，怎么这样不关心你呀。”
“我嫂子……肯定……肯定是……工作太忙了，所以……”董小难吃力地说着，话没说完便昏了过去。
护士惊叫着喊了起来：“王大夫，快，快，这有个病人昏倒了……”
大夫、护士纷纷奔跑过来，把董小难送进了急救室。
倩茹下了出租车，飞奔到病房，一进门却看到董小难的病床上躺着一位三十多岁黑红脸膛的中年男人，她急问站在床边的女人：“请问这个病床上原来的病人呢？”
“他在外面的椅子上，他办出院手续了，现在这个床是我们的了。”农村女人怕倩茹抢他们床位似的忙说。
倩茹跑到门外，椅子上只躺着董小难的提包，却没有董小难的人影。她跑着想去问大夫或护士，楼道不知什么东西把她的脚拌了一下，她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猛地停住脚步，回身拾起地上的日记本，最后一篇没写完的日记好像故意展示给她看似的自然地翻展着，她下意识地看了起来。日记是用两种字体写的，尽管另一种字体很潦草，但她能看懂“……我多么盼望嫂子快来接我呀，只要现在把我接回家，我再也不麻烦嫂子了，尽管我的腿没有了，但男子汉的坚强意志我没有丢，自尊、自爱、自立、自强的精神始终是站立的……”倩茹看着日记，自责、内疚的泪水涌了出来，她跑向急匆匆走过来的护士急切地问：“护士同志，刚才坐在椅子上的董小难哪儿去了？”
“在急救室抢救。”
倩茹一听抢救两个字脑子“嗡”的一下，机械地怔怔地重复着：“抢救……抢救……”
护士急匆匆走过去，回头瞟了她一眼，认出她是来过几次的董小难的嫂子，又转回身来义愤填膺地说道：“你是董小难的嫂子吧？你干什么去了？说好二点来接，现在都几点了？他在椅子上整整等了你四个来小时，他是一个还没有完全康复的病人，你就是有多重要的事也没有接病人重要哇！真要是出了事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对……对不起……我……”
“你不是对不起我，是对不起董小难。刚才我们还议论呢，董小难住院的这些日子，我们都看出只有他的亲姐最疼他，你这个嫂子只是面子上的事儿。人哪，看来到什么时候也得靠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指着别人都是扯蛋的事儿。董小难实在不是讨人嫌的人，他是个非常有志气、有教养的人。他从不愿意麻烦别人，包括我们护士在内。尽管嫂子疼小叔子不如姐姐疼弟弟，那也不能差太大格儿了！今天的事要是让他姐姐知道了，他姐姐能饶你吗？”
“我……我知道我错了，董小难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时，大夫、护士从急诊室推出董小难。
“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大夫说。
“大夫，谢谢，谢谢你。”倩茹奔过去，感激地对大夫说。
“谢什么呀，董小难今天不能出院了。他还得住院观察几天，希望在他住院期间你对他好点儿。”护士不满地命令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