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来到凤凰楼,没等他敲门,李姣便把门打开了。李姣红肿的眼睛石磊确认她一定刚刚哭过。并发现她脸上的表情有一种东西是他从没未见过的,是坚强吗?他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她脸上的内容。
石磊打破沉默说道:“李姣,你什么时候回家?爸爸问过你几次了,我说医院有个重病人,需要二十四小时监护,你是护士长,当然离不开。爸爸相信了。这两天幸亏爸爸疗养去了。李姣,你还要考虑多长时间?你怀着孩子,需要有人照顾,我们……”
“石磊,我已经想好了,明天我们去办离婚手续吧。”
听了李姣的话,石磊愠怒地说:“你打电话让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是的,我已经想好了,我们……”
“那孩子呢?你不能……”
“已经不存在孩子的问题了。”李姣的声音和态度是那样果断、坚强。
“什么?你说什么?”听了此话,就像有人往他的脚下投了一枚炸弹,震得他脑子“嗡嗡”作响,脚不由得跳起来,扑到李姣的面前,两手紧紧抓住李姣的胳膊,变了腔地喊道:“什么?你说什么?你把孩子怎么样了?”
李姣避开石磊的目光,一股新的痛苦、怜爱和无奈冲撞着她的心房,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是多么爱石磊,多么不愿看到石磊为她而痛苦,可她又不得不这么做,她含着泪轻声说了句:“你弄疼我了。”
石磊慢慢地松开手,失望地说了声:“对不起……”
“石磊,我们离婚后你就去找兰姐吧。十月一放假她回来了几天,她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她的精神状况非常不好。她完全是在用理智和修养支撑着自己。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身体非常瘦弱。石磊,只有你才能帮她闯过这一关啊!”
石磊刚刚从一种突如其来的痛苦中跌入另一种痛苦,他麻木了,他感到自己的大脑已经不会思考,已经无法用大脑支配自己的行动,无法用思想做出抉择。他木然地呆坐在椅子上。李姣再一次把脸背过去,不忍心看他呆若木鸡的样子。但又不得不狠下心来,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道:“石磊,明天上午八点半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等了好一阵,仍不见石磊说话,她又说:“石磊,你走吧,我还要去上夜班。”
石磊慢慢站起身来,僵直地往外走去,李姣眼泪模糊地穿上外衣,关上门,边下楼边擦去挡住视线的泪水,可刚擦完,泪水又涌出来,她只好边擦泪边下楼,精神集中在石磊沉重的脚步声中,她的心被这一步步没有灵性的脚步声带走了,踏碎了。忽然,她感到脚下像踩着云一般,心聚到了喉咙,脑子一片空白,身体身不由已地随着悬空的脚坠落下去,在这危难的时刻,本能地喊道:“啊……石……磊……”身体随着喊声滚落下去……
石磊听到李姣的凄惨叫声和滚落楼梯的声音,愣了片刻,迅速恢复了思索的能力,随即一步两个台阶地跨上楼去,见李姣正趴在四楼的房门口呻吟着,做着无力的挣扎。石磊冲过去问:“李姣,你怎么样了?摔坏了吗?”李姣痛苦地呻吟着,无法回答。石磊抱起李姣往楼下跑去,边跑边安慰道:“李姣,别急,我们马上去医院,别急,忍着点儿。”跑下楼,又跑到大道旁。见一辆出租车驶过来,不是空车,可后面没有出租车过来,石磊的意识里只有一个念头:“快把李姣送到医院,越快越好。不能等……”想到这儿,他冲到路中央截住出租车。出租司机急刹车,把车门摇下来,探出头来刚发泄地骂道:“你他妈……”石磊急迫地跑到他跟前哀求道:“对不起,师傅,求求你了,她从楼梯上摔下来,快把她送医院吧?”
司机见状,转过身去对两位乘客说:“对不起,你们坐下一辆,行吗?救人要紧。”
女乘客理解地说:“好吧,我们下车。”
司机下车,为石磊打开车门。石磊把李姣抱上车,对司机喊道:“师傅,去工人医院。”说完,他感到右手上渗有黏糊糊的东西,抬手借着路灯一看,是血,他低头看到自己的衣服和李姣的裤子上都被血染红了。第一个意识告诉他:李姣怀着孩子,是的,一定要保住孩子。他把李姣紧紧抱在怀里,李姣在他的怀里呻吟着。石磊抓住李姣的手,喊道:“李姣,你一定要挺住哇。”
这时,李姣声音虚弱地:“石……磊,我们……去……开滦医院。”
“你现在还在流血呀?工人医院不是近吗?”石磊急得吼了起来。
“不……我不去……”
“好,好,听你的,我们去开滦医院。师傅,麻烦你开快点,去开滦医院。”石磊说完从西服兜里掏出五十元钱,塞到前面的车座上说:“师傅,给您五十,别找了,车座上可能染上血了,你自己洗洗吧。”
司机问:“怎么回事?怎么会从楼梯上摔下来呢?”
石磊心不在焉地说:“不小心踩空的。”
到了开滦医院门口,石磊抱着李姣跑进医院,一看到急救室三个字,焦急地喊了起来:“大夫,快,快救救她。”
值班的大夫、护士跑出来。护士一下认出是李姣,惊叫起来:“护士长?怎么弄成这样?”
“她从楼梯上摔下来的。”石磊解释道。
大夫急喊:“快送急救室”
大夫、护士把李姣推进急救室。石磊焦急地在外面等着。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从认识李姣的那天起,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幕。通过几个月的相处,尽管他不爱她,但他们之间已经有了感情。他惦念、怜惜她,尤其是现在,这种惦念和怜惜并不仅仅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而是一种无法分割的亲情。这种情感他是在这焦虑的等待中体会出来的。是的,他爱王兰,得知王兰病了,他惦记她,疼爱她,这种疼爱令他心痛。他恨不得能马上飞到她身边,去照顾她、安慰她,使她的精神不再痛苦。但他心中的王兰永远是坚强的化身,她能挺过任何磨难和不幸。而李姣则不一样,她是那样柔弱,她需要有人呵护、怜爱。尤其是现在……是的,王兰说的是对的,人的责任感是一种力量,是一种伟大而神圣的情感。它可以超越一切,包括爱情。男人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悄悄在石磊的身个复苏。他想:李姣是我的妻子,我应当承担起做丈夫的责任……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急救室的门开了,两位护士推着李姣出来。石磊奔跑过去,李姣紧闭着双眼,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李姣,李姣,你没事吧?李姣……”
“别喊了,这是医院。”一位护士白了石磊一眼呵斥道。
石磊无暇顾及护士的恶劣态度,奔向大夫,问道:“大夫,李姣她怎么样了?”
“孩子已经流产了,而且可能她再也不能生育了。”
石磊听到这句话如一声闷雷,炸得脑子嗡嗡作响,惊骇地瞪大眼睛,脸色瞬间苍白。
大夫继续说:“皮外伤没多大问题,但她由于失血过多,身体非常虚弱,希望你要好好照顾她,不要让她激动。”
“好、好,我会的,我会的……”石磊机械地答应着大夫,不敢相信大夫说的话。他是那么爱孩子,而且李姣作为一个女人……是他害了她。石磊怀着无比的歉疚,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李姣的身边,抓住李姣露在外面的手,和护士一起把她推进病房。石磊轻轻地把李姣抱到病床上,看到李姣脸上有一个大大的泪滴。他用手把她的泪擦掉,温柔、体贴地说:“李姣,李姣,我在你身边,李姣,你听到了吗?”
“别喊了,让她好好休息休息,知道这样,早干什么去了?”护士又不满地呵斥着石磊。
石磊只是呆愣愣地看着李姣,不敢再说话。心中说不出的怨、恨、悔……
一夜之间,石磊好像苍老了许多。他握着李姣的手,眼睁睁地看护着她,这一夜就像过了一个世纪一般漫长而难熬。早晨,李姣终于慢慢地睁开眼睛,石磊兴奋而轻柔地唤道:“李姣,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李姣听到这温柔的呼唤是那样亲切,她感到一股暧流传遍全身。当她看到石磊苍老、焦虑的面容,心不禁一阵疼痛,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她不愿、也不忍心看到石磊为她痛苦。她把眼闭上,任泪水流淌着。
石磊给李姣擦着泪水,安慰道:“李姣,你什么都不要想,只要你把身体养好了,我们就回家。我们再也不……”
这时,护士进来,看到李姣在流泪,气愤地冲石磊吼道:“她是小产,是不能哭的。你怎么又惹她……”
“不是,我……”石磊终于忍不住了,一种复杂的感情冲撞着他。他想申辩,想暴发,但他还是忍住了。他知道,护士是为了李姣,他忍受着自尊无辜地受着伤害。
“不是你是谁?不是你她会变成这个样子?”
石磊把头扭向窗外,不再说话。
“护士长,我就要下班了,我去买只乌鸡,让我妈给你炖炖,中午给你拿过来。告诉我早晨想吃什么?”
石磊转过脸来:“不麻烦你了,待一会我去给她做。”
“石磊,不……不麻烦你了,你去上班吧。我有小刘他们照顾就行了。”李姣虚弱地说。
“听到了吧?”护士瞪了一眼石磊说。
“李姣,在你有病期间让我来照顾你好吗?不管怎么说我们是夫妻呀!李姣,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李姣被石磊的真诚感动了,但她不愿再接受石磊的感情、关心和照顾。尤其是自己在这种情形下,她狠了狠心说道:“石磊,真的不用再麻烦你了,你走吧。”说完扭过脸背向石磊。
“你走吧,走吧。别再惹她生气了。”护士不客气地轰着石磊。
石磊不知道自己怎样走出医院的,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他心情阴郁、绝望。无论怎样想努力挽救和李姣的感情,弥补和对她的歉疚,李姣却再不给我机会。护士对她照顾得再好,也比不上亲人在她的身边啊!可是我……忽然,他想到了王兰的妹妹王红。对,现在只有求救于她了。此时,他就像一个穷途未路的行者,忽然发现一条可行的小路,使他的情绪稍稍有了些改善。石磊来到王兰家,敲了两下门,里面传来王兰的声音:“谁呀?”
石磊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血液在周身沸腾起来,难道王兰在家吗?她上学回来了吗?他屏住呼吸,说了声:“是我,王兰,我是石磊。”
“石磊?请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