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兰回到家时，孙凯已把饺子包好等着王兰。王兰一进门孙凯便高兴地迎出来：“你回来了？今天包饺子，就等你回来煮了。”
王兰发现孙凯跟往常好像不太一样，除了比往常心情愉快，其他变化她也说不出来。
“行，等我洗洗手再煮。”王兰说着去洗手间洗手。
“不用你煮，你上屋里跟唤唤玩会儿，水已经烧开了，一会就煮好。”
王兰受宠若惊地看着孙凯去厨房的背影，她已经记不清有多长时间他们之间没有这种互相敬让的感觉了。王兰来到房间，唤唤正在写字台前画画儿，见妈妈进来喊了一声妈妈就又低头画起来。王兰伏在女儿身边问：“唤唤画的是什么？”
“小鸡和小鸭。”
“唤唤画得越来越好了，妈妈都画不过唤唤了。”
唤唤听妈妈表扬她，高兴地小脸像一朵花儿：“真的吗？妈妈？”
“当然真的。”王兰认真地肯定说。
“妈妈，今天爸爸还说我画的是破玩意儿呢，我特别灰心丧气，我以为我真的画不好呢。”
“爸爸一定是跟你开玩笑呢，其实他心里是在说，我们小唤唤真有出息，爸爸都画不了这么好。”
唤唤高兴得更认真地画了起来。王兰摸了一下女儿的头，说：“慢慢画，妈妈帮爸爸做饭去。”
王兰来到厨房，对正在煮饺子的孙凯说：“我来打对酱油、醋和蒜。”
“不用了，我已经打对好了，给你端桌子上去吧。”
王兰接过三合油放到桌子上，回头说：“孙凯，我发现今天你好像跟往常不一样，好像有什么喜事似的。”
孙凯脸“腾”的一下红了，幸亏脸背对着王兰，没有被王兰发现。
“我有什么喜事？”孙凯不自然地说。
王兰没有再追问，一家人在祥和的气氛中吃完了晚饭。吃完饭，王兰收拾碗筷，孙凯抢过王兰手中的碗筷，“不用你收拾，你们娘俩快去看书画画儿吧。”
“我收拾吧，你包半天饺子了挺累的。”王兰抢孙凯手中的碗筷，被孙凯挡住：“我说不用就不用，你们快去吧。”
王兰只好和女儿到水房洗手，然后到房间去看书。女儿继续画着她的画儿，王兰拿起了成人高考历史书，却想着孙凯一天之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是什么原因使他恢复了结婚一年内才有的敬让现象？她做着种种猜测，也猜测不出答案来。这时孙凯收拾完碗筷，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去房间看电视。王兰索性放下这个猜测的念头继续看书，她想不管是什么原因，对于他们家庭来说是一个好的转机，她感到满足。可放下这个念头，石磊那固执而真诚的脸却跃然纸上，搅乱了她的思路，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影响她的学习。因为她最有把握的就是自己的抑制力。
此刻她为情感瓦解自己的自制力而懊恼，她恨恨地在心里骂自己：王兰，你太没出息了，为这种不现实的感情影响学习是万万不应该的。尽管这种感情是那么真挚、热烈而深沉，但这种感情对于一个有家庭的人来说是不应该的，尤其是在孙凯这样难得支持学习的情况下，我怎么能白白地把大好的时光浪费掉呢？想到这里，那种强烈的犯罪感在压迫着她，可无论怎样努力，面前的文字全变成了毫无意义的蝌蚪，满脑子全是石磊近乎咆哮的喊声。他那真挚的情感表白，不幸、痛苦的成长经历，残酷地剖析她婚姻的状况。想到这里，她的心微微颤抖、慌乱起来，索性猛甩几下头，却甩不掉石磊的影子，她真想狠狠地打自己的头，又怕吓着唤唤，她用右手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左胳膊，想用疼痛驱散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不知是皮肉的疼痛还是心的疼痛，泪水泉水般涌出来。她闭上眼睛，任泪水流淌着。
“妈妈，你看我画的金鱼像……”
女儿的喊声吓了王兰一跳，她赶忙睁开眼睛。
“妈妈，你怎么哭了？”唤唤被妈妈的眼泪吓坏了，她用稚嫩的小手为妈妈擦着脸上的泪，然后又轻轻地问：“是不是爸爸又气你了？”
“没有，”王兰擦去脸上的泪，给女儿一个温存的微笑，“妈妈是被书里的故事感动的。怎么？你画完了？妈妈看看。”王兰说着拿过女儿手里的画赞叹道：“唤唤画得真是太棒了，而且每张画都在进步。如果每天这样坚持画下去，将来唤唤一定能成为一名大画家。”
“真的吗？妈妈，画家是不是非常了不起？”
“那当然，画家是通过捕捉、感悟人类和大自然的美，然后用绘画的方法表述出自己的思想和灵魂，给人以启迪。比如，你觉得这条金鱼非常美，你就把它画了出来，人们看到你画的美丽金鱼就会感到生活的美好，你说画家是不是很了不起？”
唤唤认真地点点头，然后打了一个哈欠。
王兰问：“唤唤是不是困了？”
“是的。”
“走，妈妈给你洗脸、洗脚，然后睡觉。”王兰抱着女儿边走边说。
“妈妈，你困吗？”唤唤继续打着哈欠问。
“妈妈不困，等你睡着了，儿。”
王兰给女儿打好水：“来，妈妈给你洗。”
“妈妈，我自己洗吧。”
“今天妈妈帮你洗。”
唤唤欢喜地亲了妈妈一下：“谢谢妈妈。”王兰也高兴地亲了一下女儿，母女俩正欢笑着洗着脸，孙凯出来说：“你去学习吧，我来给唤唤洗。”
“我不，我让妈妈给我洗。”唤唤唯恐爸爸给她洗，躲到妈妈怀里抢着说。
“不用了，一会儿就洗完了，我连休息一会儿，清醒一下脑子。”
王兰说是休息、清醒一下，其实她是想通过与女儿皮肤上的接触，用母爱来清除她的“私心杂念“，她知道只有这种本能而又高尚的情感才能彻底而有效地清除脑子里挥之不去的东西。给唤唤洗完，母女俩躺在床上，王兰搂着女儿，在被窝里用手抚摸着女儿的小屁股、小腿、小脚。女儿的小胳膊藤萝般缠绕着王兰的脖颈，小嘴儿在王兰的脸上亲吻着，弄了王兰一脸的唾液，两条小腿儿有力地蹬踹着，母女的****像电流般传遍她的全身，使她的血液沸腾起来，那神圣而伟大的母爱换来的责任感，逐渐排除了她个人的情感。是啊，女儿甜甜的笑脸和幸福的梦乡，对她来说才是世上最重要的，能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和完整的爱才是她生命的重要内容啊……
“王兰，你睡着了？”
“啊？没有。”王兰睁开眼睛，她这才发现孙凯不知什么时候已躺在了自己的身边。“你有事吗？”
“我……我……”
王兰转过身来，睁大眼睛看着欲言又止的孙凯，“怎么了？有事就说吧。”王兰坐起来，用温柔的声音鼓励地说。
“我……我，嗨，没事。”孙凯脸涨得通红，说不下去了。
“看你，是不是明天又有人请你喝酒？”
“不是。”
“那就是有人约你玩麻将？”
“也不是。”
“那是什么？”
“没什么，你还看书吗？”
“今天你不高兴让我看，我就不看了。”
孙凯看着此刻温顺的王兰，在灯光下显得更加文静、高雅，孙凯冲动地跃身抱住王兰，“孙凯，今天你这是怎么了？”王兰没有挣脱，却僵直地不能迎合。
“王兰，我还是喜欢你的，我们还是有感情的，我们毕竟是四年多的夫妻了，是不是？王兰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我舍不得你……”
“什么怎么办？什么舍不得……”王兰对孙凯激动而又不着边际的话感到不解，她挣脱开孙凯，“孙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王兰，我们离……离婚吧。”孙凯说出”离婚”两个字的同时，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王兰看着痛苦的孙凯，好像猜到了什么：“离……婚？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跟周黄英好上了。”
王兰猛然想起下午石磊说的话。难道石磊看到他们在一起了？要不然他的话里怎么那么肯定？
“怎么样？你怎么想的？”
王兰没有立刻回答孙凯的问题，这时孙凯已平静下来，继续追问：“王兰，你同意，还是不同意？”
王兰看了看孙凯急切的眼神，缓缓地说：“孙凯，首先谢谢你对我的坦诚。关于我们俩离婚的事，我想对你我都没什么。但你想过唤唤没有？无论唤唤跟你还是跟我，都将失去一个最爱她的人在她身边照顾她、呵护她、疼爱她，她才刚刚三岁……”王兰看着睡意甜美的女儿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涩涩泪水流入她的嘴里。
“让唤唤跟我，她对唤唤绝对比你差不了。”
刚才还温柔、感伤的王兰，被孙凯这句话激怒了。她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声音颤抖地说：“比我对女儿差不了？她跟你相处多长时间？你了解她多少？任何一个人也替代不了血脉相连的母爱，更何况她一个爱慕虚荣、不择手段的女人，她绝不配做我女儿的继母！”
“我跟她相处的时间是不长，但我了解她，我保证她是个善良的女孩。”
“孙凯，用不着你跟我保证什么，我有我自己的判断能力。那天她在咱家吃饭，我在门外听到了她那市侩、庸俗的恋爱观。从她的几句话里就完全能推断出她的人品。离婚可以，但孩子绝对不能给你。”
孙凯“嗖”的坐起来吼道：“那可由不得你。”
睡梦中的唤唤被孙凯的吼声吓醒了，惊恐地喊着：“妈妈，妈妈……”王兰赶忙用身体挡住满面怒容的孙凯，她怕吓着孩子。“妈妈在这儿，妈妈在这儿。别怕，来，妈妈陪你睡觉。”王兰轻轻拍着唤唤睡着了。见女儿睡熟了，王兰下床轻声说：“到小房间去说，别再吵醒孩子。”
孙凯跟在王兰的身后，来到小房间，王兰坐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孙凯坐在床上，两个人沉默了很久。王兰打破了沉默，用恳求的口吻说道：“孙凯，既然我们都离不开孩子，我们就别离婚了，好吗？”
孙凯过了半晌才说：“不离婚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什么条件？”王兰反感地问。
孙凯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傲慢说道：“只要你答应我不再考学，向我保证以后不再看书、学习，我们可以不离婚。”
王兰看到孙凯那无知而傲慢的气势，从心底里涌出一种鄙视：“答应？保证？孙凯，你以为你掌握了离婚的武器就可以操纵我的命运吗？为了孩子我可以委屈自己的感情，但我绝不能失去独立的人格和尊严。”
“那你是什么意思？是离？还是不离？”孙凯茫然地问。
王兰看着孙凯一脸茫然无知的样子，为他感到可悲，更使她下定决心不能让女儿生活在这样一个只知疼爱，却不懂得怎么疼爱的无知的父亲身边，因为他的无知会毁了她聪慧、可爱的女儿。
“离婚可以，但唤唤绝不能跟你生活在一起。”王兰坚决地说。
“这可由不得你，唤唤是我看大的，我离不开她。”
“唤唤怎么是你一个人看大的？不就是妈妈去世后我上课那些日子你晚上看着了吗？怎么就成你看大的了？”
“你别跟我挑字眼儿，反正孩子不会给你的。”
“那就让法院来判，法院判给谁就让孩子跟谁。”
“要是孩子判给你，那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孙凯怒目圆睁地露出凶相吼了起来。
“你别用这些话来威胁我，我是不会怕的。”
王兰的话激怒了孙凯，孙凯冲向王兰，拽起她便往外推：“你现在就给我走。”
“凭什么？这也是我的家，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你这么不讲道理，你不配做孩子的父亲。”王兰边说边挣脱着，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此时她感到在这个粗鲁、无理的男人面前，自己的力量显得那么弱小、无力，她伤心欲绝地流泪了。孙凯见王兰哭了才放下手，“对不起，我……”
王兰索性伏在门上轻轻哭泣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孙凯边哭边说：“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我怎么能放心把孩子交给你……交给你这种人？”
第二天，王兰把唤唤送到幼儿园来到振兴商厦。看着商厦的一切，王兰的感情异常复杂。这是她在振兴商厦工作的最后一天了。这是她工作了十五年的地方。从地震后的简易房，到普通的商场，到今日的大厦。从十几个人发展到今日七百多人，从几百种日用百货，发展到今日几十万种商品，她是看着振兴商厦一天天壮大起来的。无论对人还是对物都充满了感情和不舍。可她一想到自己的离去竟然是为了维护那个令她伤心欲绝的家做出的决定。觉得命运真的是给了她的一个太大的讽刺和嘲弄！
当感情复杂的王兰和石磊目光相遇的瞬间，两人都发现对方因睡眠不足而掩饰不住的疲倦。而且一贯对工作一丝不苟的两个人都流露出了心不在焉。
“石磊，这种商品不是十二件吗？你怎么写十件？”乔珊问。
“对不起。”石磊赶忙把自己写的数字改过来。
“石磊，这种165的商品不是三十二件吗？你怎么数的三十五件？”
“对不起。”石磊呆愣地看着李娜把数字改过来。
“石磊，这两种商品不是一个价钱，你怎么把它们数在一起了呢？”甄珍问。
“对不起。我……”
“王兰姐，你这个有名的铁算盘今天怎么老出错？这是16720，你看你却打成了11720。”甄珍说。
“对不起，可能把六看成一了。”王兰不好意思地。
“王兰姐，这个总码不是31200吗？你怎么打成了21200了？”
乔珊打完一张盘点表奇怪地问。
“对不起，我……”
“王兰姐，我知道你也不愿意走，如果你现在决定不走，我找经理说去。”甄珍说。
